董保存

　　编者按：2003年3月14日，联合国监测、核查和视察委员会向全世界公布：13日下午，来自中国的化学武器专家郁建兴在伊拉克执行核查任务时遇车祸不幸罹难。他是1991年联合国开始对伊进行武器核查以来第一位因公殉职的核查员。

　　一夜之间，郁建兴的名字，传遍了中华大地。

　　由作家董保存撰写的《和平卫士郁建兴》，通过描写郁建兴38年的人生之路，勾勒出这一代人———“文革”结束后，从院校培养出的一批青年知识分子的人生轨迹。郁建兴在对待出身，对待事业，对待挫折，对待学术，对待为官，对待爱情等方面的选择，对读者来说，是具有启发意义的。本报择其要予以连载，以飨读者。

　　1、艰辛求学路

　　出身和背景对一个人来说影响是巨大的。而出身和背景又是自己不能选择的。因此，面对不同的出身，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态度———有的人因出身豪门而自命不凡，有的因出身卑微而慨叹世道不公。当然也有出身名门而不自傲，出身微寒而不自卑者。本文的主人公当是后者。

　　在郁建兴的记忆里，全家8口人挤住在一间半没有山墙的草房里，家里一日三餐都喝稀粥。家里的生活全靠父母一天一角两分钱的工分艰难地维持着。两个哥哥只上过小学，三个姐姐压根儿就没进过学校的门。林彪摔死的那一年，郁建兴刚好到了上学的年龄。他在给组织上写的《自传》中是这样记载的（此自传，郁建兴牺牲前的几个月，按照组织上的要求，亲笔写后存入档案中）：“1971年，我进入靖江县土桥中心小学读书，当时我才7岁，由于当时正处于‘文革’期间，学校每天都在闹造反，搞批判，整天闹哄哄的，所以在整个小学期间，没有好好学习。”

　　其实，即使不闹“文化大革命”，郁建兴也很难像现在的孩子一样读书学习的。家里的粮食经常不够吃，特别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总是做一大锅稀饭，放上几片菜叶。每次吃饭的时候，郁建兴总是吃稀的。妈妈说，小孩子容易饿，要他吃一点干的，他说我上学，不出什么力，吃稀的就行了……

　　没有钱买铅笔，郁建兴就每天放学前都要到垃圾堆去找，把同学们扔掉的铅笔头捡来，小心翼翼地剥开木杆，慢慢地把铅芯取出来，再插进细竹枝里。这种自制的铅笔，伴着建兴学完了小学5年的全部课程。村里不通电，照明只能靠煤油灯，郁家穷得只有一盏无罩的油灯，有时连灯油也买不起。所以，每次放学后，他就带着书本和竹篮子，到村西头的小桥洞底下，以石为凳，将腿当桌，一笔一画地做作业，作业做完后，又接着割猪草。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天天如此。

　　上学总要交书本费，家里拿不出钱来，郁建兴经常到泥桥横港边的一个芦苇编织场捡废料。有一次，他刚捡了一块稍大一点的废芦席放进筐子里，就被编织场里的人发现了，报告了主任。主任劈头盖脸就骂了郁建兴一顿，硬说建兴是小偷。郁建兴哭着告诉主任：“我不是小偷，是土桥小学五（1）班的学生。”班主任闻讯赶到场里，向人家解释说：“建兴是我们这里的学生，这孩子品质非常好，从来不拿别人的东西，只是这孩子家里太穷，这么小就要帮家里干活了。”编织场主任看这孩子的确可怜，也就没有再追究，还破例给郁建兴发了一张特别“通行证”，允许他来这里捡破烂……

　　他在《自传》中这样写道：“家庭的艰苦及父母的教育培养了我勤奋努力、任劳任怨、奋斗进取的性格特点，而这，恰恰是我享用一生的宝贵财富……”出身卑微而无自卑感，是人们对他的评价。

　　“文化大革命”结束的那一年，郁建兴进入土桥中学读书。这对天资聪颖的他来说，的确如鱼得水。每天早晨，别的同学还在睡梦中，他就在晨曦中早读了。白天，他更是抓紧点滴时间。下课了，别人都在玩耍，他却在吵闹声中看得津津有味。那时，他的目标是：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1978年，郁建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江苏省重点中学。正当他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时，不幸再次降临了。———由于长年的病痛，加上沉重的生活压力，郁建兴的父亲不堪重负，撇下6个子女和老伴撒手而去了。

　　家贫出孝子，郁建兴眼泪从不在母亲面前流。他对母亲说：“妈，我不上学了，回家帮您吧……”母亲一言不发，只是流泪。有人对母亲说，家里这么穷，就别让建兴再读书了，帮着干点农活吧；也有人劝母亲说，不如让建兴早点学门技术，好减轻减轻家庭负担；母亲不说话。

　　最后，没有什么文化的母亲却作出一个非同寻常的选择，让建兴继续上学。“再苦也要让孩子念书。”也正是在这样的选择中，他和母亲间的亲情得到了升华。郁建兴的母亲多次说起这样一件事情：

　　她双脚趾甲内陷，往肉里长，走起路来脚趾很痛，郁建兴上中学时就开始给妈妈修脚趾甲。每次洗完脚，他就搬小凳子坐在妈妈身边，将妈妈的双脚抱在怀里，一点一点细心地修趾甲。一直修到他考上大学离开家。后来，郁建兴每次回家探亲都不忘给母亲修脚。从本科到研究生，从研究生到北京医科大学药学院的博士，郁建兴始终如此。有一次母亲说：“建兴，你都是博士了，还让你修脚。”郁建兴说：“这里没有博士。只有你的儿子。再说了，母亲要是不让我念书，哪里会有什么博士？”

　　母亲的眼泪当时就流了下来。

　　（待续）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3年06月11日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