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陶著

　　十八

　　这天，郑袖把宋玉叫来，紧紧地盯着他，似笑非笑地说：

　　“宋玉，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不是？”

　　宋玉急忙说：“没有啊！”

　　“没有？哼，难道是我的眼睛看错了吗？你是爱上婵娟了！”

　　宋玉一听，坏了！肯定是那天晚上的事，被夫人知道了，便唯唯诺诺地说：“夫人，是这样的，宋玉原先在屈原那里，与婵娟曾是师兄妹相称，因此就去看了看她。其实没有别的意思。”

　　“你为何不早说？”郑袖面带微笑，显得十分宽宏大度，“师妹么，能无感情？你如果喜欢她，我可以成全你，怎么样？”郑袖说着，就站了起来，用热辣辣的眼睛盯着宋玉，恨恨地说：“你也想吃天鹅肉！原来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

　　郑袖接着说：“日前朝中诸多大臣，向大王奏请立我为王后。大王的意思，为了严正名分，使天下人都知道我的盛德令誉，为了好告慰列祖列宗，要听听神灵的意见，因此我想要屈原写一篇颂词，就像《九歌》的歌词那样。屈原的名气大，只要他写出来，人人都会争着传诵的。你是屈原的得意门生，你去向他说说，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这件事做成了，我就把婵娟送给你。”

　　宋玉连忙说了声“夫人放心！”就匆匆地走了。

　　当宋玉来到关押屈原的住处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宋玉到了室内，见里面光线很暗，地上铺了草席，一张木床靠墙边放着，屈原躺在床上，杜蕙坐在一边。屈原还没有看清是谁，宋玉便跪下了。

　　“先生，宋玉看您来了！”

　　“宋玉？”屈原呼地从床上爬起来，盯着宋玉的脸，认出了果然是宋玉，便拉住他的手说：“宋玉，你还想着我？”

　　宋玉说：“先生，我怎么会忘了您呢？只因这里监管的人不让进来，所以不能随便来看您。先生，你要多保重呀。”

　　屈原激动地说：“难得你来看我，我是多么地想你们！你愿意做我的学生，你应该知道我，我是没有罪的呀！我被关在这里几个月了，竟然连见见你们的权利都没有。宋玉，你现在是大王的侍从，你要为我作证，我是没有罪的！”

　　宋玉说：“我知道，先生。这完全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屈原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现在朝廷有什么事情没有？秦国那边怎么样？”

　　宋玉便如实告诉他：秦国已经毁约，归还商於六百里土地全是假的。大王正在征集全国兵力，与秦作战，胜负至今还没有消息……

　　屈原听了，失声说道：“完了完了！”顿时神态木然，眼睛直直地望着房顶。

　　宋玉赶忙说：“先生不要着急，身体要紧。我还有要紧的话与先生说呢。先生，我是设法救您来的！”

　　“什么，救我？大王答应让我出去了吗？”

　　“先生，是这样。”宋玉婉转地说：“夫人说，她十分敬佩您的为人，更喜爱您的文章。她想让您为她写一首诗词，她要作个纪念。”

　　“写什么诗词！有什么好写的？”屈原疑惑地问，显得有些不耐烦。

　　“是这样，先生。大王要立夫人为王后，想求问神灵，需要一首降神祝祷的歌词。夫人说，只要先生为她写了，她就可以请求大王不再追究先生的罪名，还可以让先生官复原职……”

　　屈原听到这里，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怪异，含着鄙薄与悲凉。

　　“原来是这样！”

　　这声音震得宋玉心里有些发慌。他连忙说：“先生，这是真的，您写一首歌词，不过举手之劳，可是您便可以从此再不用在这里受罪，您可以官复原职，您可以……”

　　“你住口！”屈原的笑声变成了愤怒的质问：“她郑袖有什么资格做王后？要我为她歌功颂德？这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对得起神灵吗？”

　　“可是，”宋玉有些胆怯地说：“这也是为了您好啊！”

　　“为了我好？这是拿我做交易！拿人格做交易！这是对诗词的亵渎，对正义的扼杀！我宁愿死在这里，也别想让我做这种肮脏的事情！”

　　宋玉脸上一阵发热，嗫嚅道：“先生，您不要生气……”

　　“你给我出去！”屈原叱叫一声，因为气愤和用力过度，颓然倒在了床上。

　　（待续）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3年04月09日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