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继堂
有人谈到高阳历史小说的影响时,曾借用人们对中国古代一位文学家的评价说:“有水井的地方就有高阳。”这种评价是否准确,另当别论。而高阳的历史小说在海峡两岸的当代读者中曾刮起两股旋风,倒是事实。大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本人的《台湾小说发展史》要在海峡两岸同时出版。书中,高阳的历史小说刊专章。虽然高阳的重要作品都研读过,
但总觉得评价起来不是很踏实。正在此时,天赐良机。高阳要以台湾《联合报》特邀记者的身份来上海参加“台港暨海外华文文学研讨会”。我们在会上不期而遇。不过3天会议高阳只参加一天,而且他还不驻会。高阳又是一个热门人物,采访、约见的人很多,能否相约一谈,实在没有把握。会议开幕式之后,瞅准一个空当,我说出了交谈的要求。他立即答应,并相邀我坐在了咖啡厅的沙发上。
高阳身材高大,稍嫌清瘦,谈话豪爽大方,眼睛里闪烁着智慧之光,话语和着缭绕的烟缕滔滔不绝。高阳是杭州人,本名许晏骈。他有个先人是清朝高宗时的举人,生有八子,其中七子金榜题名。皇帝赐许家“七子登科”的金匾一幅,这是许家最大的荣耀。高阳的祖父许乃钉,是清朝的翰林,曾任江苏巡抚。他的母亲是个才女,饱读古书,对他创作历史小说的影响最大。高阳的母亲对他管教甚严,常常给他讲历史故事,教他读古书。他是在“书堆里长大”。有时母亲为了让高阳好好读书,常常守在高阳身旁。这种家教环境,养成了高阳自幼爱读书的习惯。他常常搂着厚厚的一部历史书,找个僻静处,坐在藤骑上,一读就是一天。这种家教和好学,使他积累了非常丰富的历史和文学知识。这是他后来成为历史小说家的最大资本。
高阳的历史小说中影响最大的是描写官商的小说《胡雪岩》。据高阳说,胡雪岩实有其人,也是杭州人,不仅与高阳是同乡,而且与高阳家是亲戚,祖上相交甚密。胡雪岩常到高阳家住宿。高阳的家人常向高阳讲述胡雪岩的故事。高阳对胡雪岩耳熟能详。高阳在小说的构思中着重表现商场和官场的互动,探讨东方封建制度下的商、政关系。所以该书在西方非常流行,成了西方人打开中国市场的重要参照资料。高阳还谈到要实事求是地、以科学的态度看待和评价历史人物。他认为,康熙是一个很讲科学、很有实干精神的皇帝。因而在康熙时代才有大量的西方科学传入中国。康熙深受汤若望的影响,接受了西方的科学观念。他事必躬亲,决不是光坐在宝座上批奏章,对于下面报送的资料,他一定要核实,亲眼看见试验和辩证的过程。康熙也是一个很有理性,很有远见的皇帝。所以高阳认为,康熙时代,是中国历史上难得的盛世之一。没有康熙打下的基础,清朝也难有后来的“乾嘉盛世”。高阳这种正确的历史观,成了他历史小说的灵魂。
以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为分界线,高阳前半生从政,后半生从文。一般来说有才华的正直的知识分子,是不适合从政的,也驾驶不了政治风云。高阳虽然在国民党军中也挣扎多年,但始终未能登上高位。他从军中退伍之后进入文坛,倒如鱼得水,才华和特长很快得到发挥,在不长的时间内,著作源源出版。他的60多部小说,几乎写尽了中国历史上的传奇故事,成为台湾文坛的翘楚。
高阳为人豁达豪爽,颇有李白那种“今日有酒今日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概。他很富,也很穷。有时几部书的版税到手,一下成为大富;有时夜掷千金,一下变成穷光蛋。据说,他去世以后,一方面有许多版税未收回,另一方面,又欠下许多酒债,身后由他的红颜知己为他偿还。因而人们称高阳为中国当代“奇人”。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3年04月14日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