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晓萍

　　节日与成长有联系？一般人也许不这么想。不过看看下面的节日现象就会明白，原来人一生都生活在这种联系中。许多人可能记不住自己的生日，却能记住节日。许多人甚至不大过生日，却要过节日。中国人一过春节就说“又长一岁了”，这是节日在公布人的成长。父母朋友在节日里问你“过得好吗”，是在问你的成长情况。

　　过生日可以单人独处，过节却讲究人多热闹。过节的时候，亲人团聚、好友见面，一起说往年的故事，说了一年又一年，节日是盛装岁数的篓子。

　　节日有传统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各式各样。古今中外节日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那天大家什么事都不做，全社会约定开心一把。好比人往一个方向走，猛一回头，给个笑脸，别人看见也乐，视为同喜。人就是这样在别人的反应中，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找到年龄的感觉，这就是成长的节奏。

　　不少中国传统节日是女性的节日，从春到夏，从秋到冬，按照草木荣衰的周期，展现女性的一生。比如，花朝节女儿插花、乞巧节女儿问巧、中秋节女儿拜月、寒衣节女儿送衣……在这些时间里，我们能掐算女子的青春期、择偶期、婚姻期和主妇期，看见她们如何把自己和别人融为一体。在中华民族的优秀文明中，母爱的成本最低，回报也最高，主宰中国人思想的孝悌文化，便包括了对母爱的世代回报和永远忆念。古人把女性头上戴的、手里缝的、心里求的和一辈子做的，都变成节日，实在是让她们也能忙里偷闲，发现自己的美丽和伟大，节日是女性消费自己的机会。

　　传统的中国节日大多是由女性操办的。女性的功能是后场准备，总是做得细致而周到。当人们在节日的早晨醒来，看到她们准备的丰盛物品时，无论是一包、一盘、一篮或一桌，都忽然会悟到自己被体贴的社会理由，学到虔诚对待岁月的大把知识。

　　近年来，人们喜欢说“全球化”，中国人过外国节。其实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三八”节、“五一”节，原来不都是外国节么？后来的一些洋节进口有后来的背景，至少是多元文化正在交流的表征。现在中国大地上旅居众多的外国人，包括外国专家、外商、外客和外国留学生等，他们能不过自己的节日么？我们看人家过洋节，人家看自己是一种遗产，他们有了遗产才有精神寄托，才能从不同的角度发现中国的好处和学习中国的必要。至于中国人过洋节，也是在寻求一种现代体验。中国人还有一大本事是把洋节民族化，以免自己不认识自己。

　　今年正月初一，是羊年春节的第一天，市面上流行这样一条手机短信息：“祝你有个好身体、羊年里穿洋衣、说洋话、开洋车、交洋运、发洋财、留洋国、心里暖洋洋、脸上喜洋洋、事事得意洋洋。”发信人以“洋”喻“羊”，音转而文化不转，不过撒了点“洋”葱花，便可勾起国人对加入WTO以后渴望增加外国标准奔小康的描绘，岂不妙哉？收信人心领神会，关机一笑。这类手机短信息据说很多。中国人未必因此更“洋”，反而经过一番对比和刺激，自我对传统节日有了更深的理解和依恋。听人说，今年历史博物馆办的一个中国传统年节展览特火，很多家庭都全员出动去看，便是新兆头。无论中外国民，没有遗产就没有好心情，节日正是它的晴雨表。从欧美发达国家的经验教训看，把握住继承遗产的平衡性，发展中国家才能在现代化的环境下迅速成熟起来。

　　在这个意义上说，节日是一座遗产大学。人光长岁数不长进，不被看作是成长，人们会说他“老也长不大”。中国人把人生历练和社会贡献当作成长，对此从来都给予无穷的关心。这是一种文化观、一种教育链、一种民族传统和一种未来概念，节日里正好能找到这些。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3年04月15日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