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郝汝椿所著长篇小说《晋商第一乔》（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全面展示了名列清代晋商之冠的乔家创业始祖乔贵发兴办“广盛公”商号，屡屡出奇制胜，并一跃而占据晋商盟主地位的传奇历程。作品故事曲折生动，揭示为人之道，为商之道。本报选编其中一些章节连载。

　　一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晋商史·故里志》序曰：晋中为晋商故里，自古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观其表，左依太行之雄奇，右襟汾水之灵秀；探其里，远有黄河文明之沉积，近有三晋文化之蕴藏；察其位，扼京城川陕大道之锁钥，据塞北江南交通之要冲。晋中商人生于斯，长于斯，钟山川之灵气，集人文之精华，占区位之优势，尔后抱雄心以致富，挟信义而经商，贸迁四方，辗转千里，输万货以为人，赢百利而归己，积少成多，汇川为海，遂成为巨商豪富……

　　晋中是一方养育巨商的水土，清末晋商巨族乔家就是在晋中祁县这一方水土中孕育出来的。

　　乔家创业的第一代人是乔贵发。乔家原本是一户老老实实的庄稼人，自从洪洞大槐树下移民于祁县乔家堡这片土地，经十几代繁衍生息，至乔壮威时，乔氏大家族的人口虽已发展到五六百人，但都没有出过什么大官巨商，可谓家道平平。乔壮威这一支则不仅家道平平，而且人丁也不旺，从他往上推，三辈单传！而他本人，结婚成家十余年后，妻子王氏才生下一子，取名乔贵发。

　　乔贵发7岁时被父亲送进了本村王家的私塾，开始受专门的教育。那时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一个孩子若能靠读书成长、成名、成功，无疑是最幸福的，也是大人们最希望的。

　　儿上学，父耕种，母纺织；一家人有吃有穿，有滋有味，有条有理，还有希望，也算是好光景。

　　可是，好景不长。乔贵发上学不到半年，乔壮威就犯了病：咳嗽气短，一病不起。请一个医生，吃一番药，不见效；再请一个医生，再吃一番药，还不见效。病情不见好转，却坏起来了：痰里带出了血！医道敌不过病魔，医生们吓得不敢来了。乔壮威这一病，自己挣不来钱，还得花钱；自己受罪，还得连累妻子。可怜王氏一个妇道人家，耕田种地，缝衣置物，请医抓药，再加上伺候病人，不到半年就累得不成人样子了。而乔壮威这样的小户人家又哪里能经得起大病的折腾？多少年的积蓄，不到半年就折腾光了。

　　乔壮威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自知将不久于人世，把妻子叫到身边安排后事：“我日子大概没几天了……这个家就全靠你了……”乔壮威眼角挂着泪花儿说，“你千万把咱娃拉扯大，让他成了人，能行的话……尽量让娃多念几年书。俺乔家就这一根苗子，他若能成了人，成个气候，不光是我，就连我们乔家的列祖列宗都会感念你的功德……”他又把儿子叫过来，用干瘦如柴的手抓住儿子那胖乎乎的小手，叮嘱说：“以后，你要听妈的话，帮妈做活计，好好念书……”乔壮威吃力地翻了翻身子，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儿子，“这是爹给你新写的字帖，你要把这几个字练好，练得好上加好！”乔壮威吃力地说着，咳嗽着，眼睛里闪着异常明亮耀眼的光，盯着儿子。

　　小贵发把父亲给的字帖展开，是工工整整的8个大楷字：“勤劳俭朴、积德行善”。

　　乔贵发的父亲撒手而去。又经过3年的煎熬，王氏也油尽灯残，咽气身亡。10岁的乔贵发拆了家里的小木箱，为母亲做了口棺材，将母亲与父亲合葬。失去双亲的乔贵发把家里的3亩地托付给邻人程景儿，一把冰冷的铁锁锁上了空荡凄凉的小院，他跟随舅舅投奔到东观村的外婆家。外婆家是靠外公磨豆腐来维护生计的，外公做小买卖心地窄爱算计，觉得自己的女儿嫁到乔家没得到好处反而受了连累，自家吃亏了，所以对这个外孙并不热心。乔贵发去了就开始推磨喂猪，做起了杂活。

　　一晃5年过去，外婆外公相继作古，乔贵发也长成大小伙子了。这时候舅母妗子管家。乔贵发个子高力气大能干活，饭量自然也大了。“娃娃家，这么能吃！———像个猪儿一样！”每每看到小贵发狼吞虎咽地吃饭，管家做饭的妗子就心疼得咬牙切齿，就憋不住在舅舅的耳旁唠叨。“照这样吃，还要把咱家吃穷呢！”乔贵发也觉得不能再这样寄人篱下地生活下去了。一个要撵人，一个要回家，要自由、独立，妗子便来了个干脆利落：“家里没正好的银子，给你两吊铜钱走吧！”

　　于是，刚满16岁的乔贵发告别了舅舅，走出了东观村，走上了回乔家堡的路。

　　他背着一卷破旧的行李，盘着两吊钱，在归乡的路上兴冲冲地走着。是值仲春，柳树发芽，小麦返青，风和日丽，天高地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自由舒展劲儿，他像一只出笼的鸟，又像一匹脱缰的马……

　　（待续）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3年04月28日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