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畅
朋友聚会时,听得一则笑话:一位从城里分配到农村幼儿园的女教师拿出玉米图片,问小朋友:“这是什么?”小朋友齐声答曰:“这是六谷。”教师立即纠正道:“不,它是玉米!”闻之,大伙儿竟哄堂大笑。
其实,师生都没有错,只不过玉米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叫法而已。因为玉米生性好长,对土壤、气候没有多大的要求,故南北皆宜,自然叫法亦各有所异了。玉米在浙江,通常称六谷。从上小学始,我自没少跟玉米打交道。住地旁,玉米田一片挨着一片,漫无际涯,恰似青纱帐。小伙伴们玩捉迷藏的游戏,潜身其间,如入原始森林般的旷荡浩淼,似打游击战的神秘乖巧,甭提有多开心了!
玉米被轧成粉,可制玉米糊。偶尔喝上一回,倒不乏情味,然而,一旦作为固定的饭食,就让人腻口了。七十年代,与其他家庭一样,我们全家也曾经有过一段不短的喝玉米糊的日子。那时,到粮站买米,每户都得搭买玉米粉。喝玉米糊,在我们全家倒是喝了个温馨备至、其乐融融。原来,母亲是喝玉米糊的好手。每当我们疾首蹙额之时,她总是引入“竞争”机制———看谁不用匙具却喝得快、喝得清爽。于是乎,姐妹几个学着母亲样,侧着碗并不断变换着角度喝。说来也怪,这玉米糊在碗中被我们捣弄得服服帖帖———碗壁恍若上了油似的,玉米糊在一侧一转中不断滑落,绝不粘壁。10分钟下来,在不借助匙具的情况下,这热腾腾、粘乎乎的玉米糊被我们喝了个清清爽爽。难怪大姐幽默地说:“大家抬举我,这碗看来是不用洗了!”
尽管玉米营养丰富,但此物不易消化,食后往往淤积在心,仿佛古代文人多次描述过的“块垒”的样子。即便用酒浇之,也大多消之不去,不免让人对它生嫌厌之心。玉米的淡出,大约是在八十年代。然而,不知何故,从九十年代始,这玉米又“复辟”到了人们的餐桌上,连在星级宾馆请客的宴席上亦有其踪哩!可玉米并非是简单地复出,如今的地位与先前的身份迥然不同矣。过去,玉米只是被视作人们填肚充饥之物,而今则已被视为改善营养结构的保健食品。呜呼!这玉米的荣归故里,是不是折射了经济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呢?
时下,年轻人吃玉米抑或喝玉米糊,大多怕只是为了赶赶时髦而已。每当喝玉米糊时,我时常这样想:那些没有亲身经历过用玉米充饥年代的年轻人,是否会正确理解并对待艰难困苦,珍惜目下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呢?曾从书上读到这样一个故事:城里的儿子回农村老家,发现自家玉米地里玉米长得很矮,地已干旱,可周围其他地里的苗子已长得很高。当儿子买了化肥、挑起粪桶准备浇地时,却被父亲阻止了。父亲说,这叫控苗。玉米才发芽的时候,要旱上一段时间,让它深扎根,以后才能长得旺,才能抵御大风大雨。过了个把月,一个狂风骤雨的日子,儿子果然看到除了自家地里的玉米安然无恙外,别人都在地里扶刮倒了的玉米。种玉米的动人故事,似乎亦告诉我们同样的人生道理:年轻时苦一点,受一点挫折,没关系,它只会让人多一点阅历,长一点见识,并因此而坚强起来,因此而获取成功。
玉米,是一道风景,是一帘幽梦,是一袭回味,它将永远镶嵌在我人生的顶梁柱上,令我刚正挺直、坚忍不拔。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3年04月29日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