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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振远
家乡的春天是个香喷喷的季节。宋代诗人杨万里有诗曰:“园花落尽路花开,白白红红各自媒。莫问早行奇绝处,四面八方野香来。”家乡春天的景象也是这样。3月,春意正浓,漫步在田野上,最让人陶醉的,就是那袭人的花香。根本用不着刻意去寻找,只要来到这块土地上,就像走进了众香国里,只觉得清爽的空气中,处处暗香蒸腾,如同万千佳丽共吐
芳兰之气。以至我常常想,在这样一个香喷喷的季节里,如果不到野外去走走,实在是辜负了大自然的赐予。每年春天,最先映入人眼帘的,是梨花。成片的树,一夜间如雪般竞放,白得耀眼。接着,粉红色的杏花、桃花也露出娇容,在新绿的田野上,闹出融融春色,格外鲜艳。大概光这番美景已经把人陶醉了,谁也不大注意花的馨香。花褪残红,正当人们还在怜香惜玉时,一股奇香沁人心脾。清晨,打开窗户,吹来的风是香喷喷的;夜晚,走到院里,恬静的夜空仍飘散着花香。这气氛给人的感觉真美好,像在一个宁静祥和的环境里,慢慢融入爱人的怀抱,又像在与爱人相向而视,情意绵绵。不由得出门踏春去,才知道是油菜花开了,嫩黄嫩黄,谁走过,眼睛都会一亮,同时,深吸一口气,把这醉人的幽香送入腹底。女人们常采一把回去,插在瓶子里,一连几天,都会满室飘香。我对油菜花印象极深,有一年春天,我和一位朋友去看黄河,登上岸边的崖放眼望去,两岸的河滩上,黄亮亮的油菜花沿河迤逦,如一条花的河流,而如水一样流动的,便是那醉人的花香。家乡还有连绵不绝的苹果树,苹果花却不像苹果那样红彤彤的艳丽,只开出白白的小花,很不起眼,似一位娴静的素衣女郎,原来就不想与人争艳。花期,随便沿一条路走,两边都是果花夹道,如在花的海洋中,花间,会有几个女子手握剪刀,笑语盈盈,在花丛中若隐若现,嚓嚓地把多余的花疏掉。果花似乎有苹果一般的香味,走进树行,只觉香气缭绕,叹一声:真香!女子咯咯笑,说:“果花才不香呢。”真的,在果树间呆一会儿,一点也闻不到果香,却见枝头蜂蝶乱舞,风吹来,似把凝结了的花香吹散,满鼻满口,连衣褶里也有了花香。回去的路上,空气中暗香浮动,花香更加馥郁,抬眼望,是洋槐花开了,一串串隐在碧绿的叶间,似乎羞于见人,却放出一种很洁净的清香,让人不能不抬眼去望。女人和孩子最禁不住这香的诱惑,每至花期,便成群结队,用带钩的长杆,把一枝枝的槐花钩下来,坐在树下,一串串捋进篮子里,拿回去当美味品尝。家乡有以花入食的习惯,做法也多种多样,最常见的馓着吃,我曾在一篇散文中这样写:“掀开笼盖,只觉醉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做一顿这样的饭,满厅满院,处处都是槐花飘香……吃过后,一上午都觉得花香在口。”槐花花期很短,几天就凋谢了,但那诱人的香气,却让人久久难忘。入了5月,石榴花开了,红得热烈。古代文人多不喜欢石榴花,原因是嫌它大红大绿,太俗艳。我倒觉得,火红也是一种个性,没什么不好,遗憾的是石榴花不香,以至招不来蜂蝶,要孕育果实,只能靠雄花来授粉。花也分雌雄,不知道古代的那些多情文人知不知道这一点。这时,藏在叶间的枣花、葡萄花也渐次开放,在花序上,现出米粒大小的白点,让人难以相信这也会是花。但一阵奇香,一群蜂蝶,告诉你,这确是花,而且是芬芳沁人的花。麦花香也很动人,古诗文中,多有稻花香的描写,读来令人感到一种温馨的田园风情,其实麦花香亦然。麦花更不显眼,白白的贴在麦穗上,扬花的季节,也只有种了多年庄稼的老农把麦穗拿在手里,才能给你指出什么是麦花。花渐渐谢了,走进田野,依然是香风拂面,不知是哪一种不为人所知的无名小花发出的芳香。很快,春天过去了,天渐热,夏季来了,曾经异香飘拂的花,都孕育出了果实,田野里又是另一种韵致。开花,原本就不是它们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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