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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代四只眼之一·顾长卫
开栏语
今年初，以顾长卫、侯咏、吕乐为代表的第五代摄影师相继拿起导筒，以集体姿态转型幕前，成为华语影坛多年罕见的一大盛况；与此同时，一直在好莱坞效力的赵非也回归国内。可以预见，他们的天才和勤奋必将把艰难前行的中国电影推向更为开阔的境界。
顾长卫曾形象地把摄影师的工作比作是“睁只眼闭只眼”。从幕后到幕前，第五代摄影师历二十年功力，终于睁开了两只眼一起看世界。本报从即日起陆续推出“第五代四只眼”系列访谈，以记录这群中国电影脊梁的艰难之旅。
顾长卫（前）在《孔雀》拍摄现场。顾长卫首次执掌导筒，引起了电影界和媒体的高度关注。摄影：杨彬彬 江小鱼
顾长卫谈“第五代四只眼”
记者：今年你和你的三位同学陆续都拿起了导筒，这是一种巧合还是必然？你这部作品里将会体现出怎样的气质？
顾长卫：应该是一种凑巧吧。对于我自己来说，就是年龄到了，水到渠成。我不太善于用语言去描述一件事情。其实从技术上说，导演、美术、摄影都是通的，不是说隔行如隔山的那种，但是坦率说，我真的不知道跟演员说戏时应该说些什么，这也是为什么一直没有自己做导演的原因。但是这几年下来，我也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多离开以前那些受别人支配的片子，离开以前做摄影师时一只眼睛看世界的影响。有时候成功的经验会对人有很大帮助，有一些对人也会有很大束缚。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思考命运的问题，就像我以前拍过一组广告《知识改变命运》一样，我觉得它是一种无形的存在，人们应当敬畏。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但是如果有人鼓励他、关照他，那他第二天的态度真的就会不一样。我希望我的影片能够起到这种作用。
专访
“离开一只眼看世界的影响”
谈“第一次”
我最大的担心就是跟演员说戏。
记者：第一次做导演，最担心的是什么？
顾长卫：我最大的担心就是跟演员说戏。我上中学时还有些口吃，现在好多了，好在我也明白，电影不是说出来的，不是说你能把一个角色说得天花乱坠就一定能拍好一部电影。这只是电影全部工作中极小的一部分，《孔雀》的剧本出来以后，我发现与演员的交流已经没有太大距离，因为一个好的剧本拿在手上，你就会有画面感，就可以想像出剧中人怎么说，怎么做。我不是特别能说，但好在我还比较了解电影的语言。
记者：你的身份会不会对摄影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顾长卫：实际上在这个片子里我对摄影并没有太多限制，我想它既不是一个自然写实的东西，逮到哪儿就拍哪儿，不加修饰；也不是一个唯美的东西。
谈片名
每个人的命运都像孔雀一样，让自己，也让别人观赏。
记者：最早接触到这个剧本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
顾长卫：我拍的上部电影已经是1999年9月的事了。之前一直是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着，时间长了，另一只眼肯定也想做点什么，但看来看去一直没有合适的题材。后来在和李樯聊天的时候就知道他有个现成的剧本，2000年就完成了，很多人想要，一直没撒手。看完之后我就觉得这个人挺难得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剧本2000年也曾经拍过，是一些新人做的，拍了差不多半个月就停了，可能主要原因还是李樯自己对拍摄状况不满意，又收了回去。
记者：片名叫《孔雀》有没有什么象征意味？
顾长卫：剧本结尾里有这么一段话，“每个人的命运都像孔雀一样，让自己，也让别人观赏”。读这个剧本时很多人都会勾起对过去生活、对身边人成长的回忆。我一直想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更好的名字，但最后还是觉得这名字挺合适的。
谈情绪
我们特别提醒自己要节制情绪，不要滥情。
记者：我看剧本时觉得文字特别冰冷，直到最后，影片才有了一个“光明的尾巴”。但影片在这里却戛然而止，同情得特别有节制。
顾长卫：有时候可能文字会稍微显得冰冷一点，电影会温暖一点。应该说，姐姐、弟弟、哥哥这三种价值观，每一种价值观都有它可爱的地方，我的价值观可能更像片子的结尾。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但是还得勇敢地活着。我不认为最后的结尾是个“光明的尾巴”，现在的结尾给了人一个温情的东西，它只有很简单的两场戏，非常有节制，不卑不亢，就像春节的时候我们和家人聚到一起打牌、吃饭，多平常的事啊！人也没说，我们都经历了那么多了，多不容易啊！我们特别提醒自己要节制情绪，不要滥情。
谈安阳
小城市里的人物有时候更像是普通人。
记者：这两年中，客观正视“小人物”命运的作品越来越多，而这在前几年都还是不可想像的。你认为这是因为中国导演的心态成熟了，还是因为表现的尺度放宽了？
顾长卫：我觉得小城市里的人物有时候更像是普通人。大城市，尤其是北京这样的大都市，人往往会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他和真正的社会普通人还是有区别的。小城镇出来的男孩子女孩子和大城市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能够真正走出小城镇，走进外面世界的，真的是极少极少，大部分人还是像片中的姐姐、弟弟一样，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这样的人生我觉得更加有力量。
谈时代
在这个剧本里，时代的概念是有意识淡化的。
记者：我特别注意到了一点，影片发生的年代是1977年到1986年，正是内地最为活跃最为不安的一段时光，但时代的影子似乎在我们的片中很难见到。
顾长卫：在我们这个剧本里，时代的概念是有意识淡化的。事实上直到现在这样的故事也还在发生。可能空间对这部片子的影响要比时代的影响更大一些，在小城市，时间有时候会有一种凝固感，对普通人、普通家庭来说，他们出生的地点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和生活方式。
谈风格
可以感受到一种东方式的温情和人生如戏的苍凉。
记者：我听说这个剧本修改了很长时间，改动大不大？
顾长卫：大，但主要是做删减的工作。先减到220场，最后又减到150多场，父母的戏基本上都减掉了，事实上，即使是现在这个篇幅也不是一个小片子的篇幅了。
记者：以前和你合作过的导演如张艺谋、陈凯歌、姜文都是个性极度张扬、风格极其鲜明的导演，你会在影片中张扬一种什么样的个性？
顾长卫：我一直在想我这部电影是个什么样，坦率说到现在也不是十分清楚。如果一部电影在开拍前就已经能用语言表达得特别清楚，可能它也就不用拍了。很多东西都是源自于剧本，但也有很多源自于片场。《孔雀》表面上看是一个小的作品，没有写多大的年代、人物，但其实是一个大的作品，透过小人物平常的、成长的故事，可以感受到一种东方式的温情和人生如戏的苍凉。
谈前景
剧本好、制作人员好，常常会异军突起。
记者：关于演员阵容，我一直觉得现在的选择对观众来说不是特别负责任，因为完全都是陌生的面孔。您本人作为导演来说，也是张新面孔。如果我是一个普通观众，陌生的导演、陌生的演员、陌生的故事，我找不到一个可以买票进影院的理由。
顾长卫：我不这样认为。现在通常的电影投资模式都是大投资、有几个大家熟悉的明星，这样比较容易成功。但是每个年度也都会有这样一些电影，它们投资不大、演员也未必有名，但因为剧本好、制作人员好，常常也会异军突起。《孔雀》应该算是这样的影片，它虽然不是主流的投资模式，但是也会在市场上获胜，不会让人失望。
在安阳郊外农田拍摄现场，大家意外发现导演顾长卫的衣袖上居然停了一只花蝴蝶！摄影：杨彬彬 江小鱼
走近《孔雀》
日前，记者特地驱车6小时来到顾长卫新片《孔雀》拍摄地河南安阳探班。12小时的交流虽然短暂，却已经足以满足记者的好奇心，而“年度最值得期待的人性之作”的最初印象也在此过程中越发得到印证。
《孔雀》虽然投资不大，演员也基本上都是新人，但这并不妨碍制片方和导演将它拍成一部“大片”的决心。记者注意到，该片的制片主任、执行导演、摄影师杨树、录音师武拉拉等幕后阵容分别都是和姜文、张艺谋、陈凯歌长期合作的黄金拍档。而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该片投资方，曾先后参与《卧虎藏龙》、《阳光灿烂的日子》、《鬼子来了》等影片投资、制作的北大华亿董事长董平先生也毫不犹豫地表示：“故事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是把握故事的导演，最后才是演员。像当年《阳光灿烂的日子》，很多演员也都不是明星，但同样很轰动，关键还是挑选演员的人。”据悉，目前制片方有意将该片送往明年的戛纳电影节参赛，预计该片明年中有望和国内观众见面。
剧情
三姐弟的不同命运
故事发生在一户普通工人家庭。姐姐天资聪颖，她暗恋上了在当地驻扎的一名英俊伞兵，却被别人抢去入伍名额；她从一名手风琴老师那里找到了精神寄托，却被别人认为是不伦之恋；失落之下姐姐嫁给了一名首长司机，后来丈夫知道了她年轻时的一些传闻，愤怒之下和她离了婚。弟弟从小敏感懦弱，在经历了一段模糊的同性情感后，理想彻底离他而去，他娶了一个韶华已逝的风尘女子，吃起了“软饭”。哥哥的命运则最具有戏剧性，家人费尽心思为有智障的他成了亲，两口子勤心勤力开了一间砂锅店，日子越过越红火。
记者手记
《孔雀》印象
印象一 一个城市和它可能的生活
安阳以殷墟和袁世凯故里而闻名。但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这里和全国大多数北方小城市一样，也成了“大炼钢铁”和“赶超英美”的前沿阵地。20年过去了，许多城市都已经高歌猛进脱胎换骨，这里却还保留着年代的印记，除了一两条繁华街道，这里大部分的街区都肮脏而纷乱，钢铁厂的烟囱高耸入云，除了更加鲜艳的衣着和更加现代的汽车，一切都和二三十年前似乎没有多大区别。难怪顾导演选景来到这里，一下子就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顾导认为，一个城市决定了它的儿女所能拥有的生活。对小城市的年轻人来说，能够走出它走向外面世界的毕竟是极少数。在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精神极度贫乏的年代，蓝天一度是生活在高耸烟囱下的姐姐的最大梦想，而在这梦想破灭之后，除了安于现状，姐姐没有更好的选择。
印象二 一个女孩和她梦想的蓝天
姐姐是《孔雀》中的灵魂人物。片中扮演姐姐的新人张静初毕业于中戏导演大专班，其外表的娟秀、清瘦与剧本中所写的“外表沉静、自我，却有一种清教徒气质”的姐姐有一种惊人的神似。这两个女孩子都是那种外表柔弱，内心却充满力量；看似对命运满不在乎，其实对梦想最难以割舍的理想主义者。
在影片中，从天而降的伞兵让天天生活在钢厂烟囱下的姐姐第一次抬头看到了头顶的蓝天，从此，对蓝天的向往伴随了她的一生。所不同的是，姐姐对梦想的坚持是一种很淡泊的、东方式的坚持，为了梦想，她可以不在乎被父母关禁闭，可以不在意献出自己的第一次，可以不在乎被人辱骂“不伦之恋”，但最终她却还是嫁人生子，回归了平庸的生活轨迹。而为了完成这个千辛万苦争取来的角色，张静初也付出了很多，不仅请河南人专门给她录制了一盘“河南话”，练习剧中的“日常用语”，还专门请了音乐老师和体育老师教她拉手风琴和打乒乓球。
印象三 一只酒瓶和它的漫长坠落
记者抵达现场时，剧组正在拍摄全片第27场戏：为了争取入伍，姐姐偷了家里20元钱，买了烟酒去贿赂与自己互有好感的帅气的征兵干部，不料却撞见帅气的他正和另外一位报名女孩正在亲热，失望之下，她把烟酒全扔到了回家途中的水泥桥下。
据摄影师介绍，最初他建议在安阳郊外省道旁的一座古桥上拍摄，那里小桥流水，画面感很好，各种器材、演员也已经全部到位。但最终顾长卫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搬到旁边不远处的一座高达30多米的工业大桥上拍摄，“这里桥面更高，离水面更远，那种理想坠落的感觉能表达得更加充分。”在导演给张静初说戏的同时，工作人员一遍一遍从桥面上往下扔砖块，以便摄影师完整捕捉其坠落的轨迹，录音师武拉拉也不厌其烦，领着助手在桥下捕捉砖块坠落水面的最佳音效，他同时还兼管着监督场工一遍一遍清理水面上的各种现代垃圾。最后，这样一个短短5秒钟的镜头整整拍了近10条，耗时整整一个下午。
专题采写：本报驻京记者 杨彬彬
专题摄影：杨彬彬 江小鱼
瞬间
“孔雀”的三种姿态
女主角张静初与剧本中所写的“外表沉静、自我，却有一种清教徒气质”的姐姐有一种惊人的神似。摄影：杨彬彬 江小鱼
顾长卫（站立者）和杨树（半蹲者）都是在国际上声名显赫的一流摄影师，后者曾为陈凯歌《十分钟，年华老去》掌镜。摄影：杨彬彬 江小鱼 顾长卫（左）在跟演员说戏。顾长卫说，他上中学时曾有些口吃，如今第一次做导演，最担心的就是给演员说戏。摄影：杨彬彬 江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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