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语

　　何思颖专栏

　　怒气，是需要舒解的。上周谈到美国人因为过分膨胀的个人主义及难以完成的“美国梦”，经常怒火填胸。美国人有多种舒解怒气的形式，其中之一涉及了他们文化另一个特色

：Ａｇｇｒｅｓｓｉｖｅｎｅｓｓ。

　　英文Ａｇｇｒｅｓｓｉｖｅｎｅｓｓ这个字有多种意思。我家的《大陆简明英汉辞典》（台湾大陆书店出版），便把Ａｇｇｒｅｓｓｉｖｅ翻译为“攻势的、挑衅的、气势汹汹的”，并特别指出，在美语中还有“进取的、积极的、精力充沛的”含意。

　　换句话说“攻势、挑衅”视为一体两面的态度，使美国人也喜欢以另一种美国文化的特色来发泄怒气：暴力。

　　去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片”《黑枪文化》（Ｂｏｗｌｉｎｇ　Ｆｏｒ　Ｃｏｌｕｍｂｉｎｅ）对美国暴力文化有相当精彩的描绘。在电影中，导演迈克尔·摩尔指出，美国枪击死亡率高企，是多种原因的累积，包括充满暴力的历史、充满暴力的传媒及娱乐、源源不绝而又价格廉宜的枪支供应、贫富不均的社会、种族冲突等。他更认为这些因素在政治运作过程中产生了对“他者”（所谓的“非我族类”，主要是非白种人）的恐惧。在企业垄断的经济环境下，制枪工业便趁机利用这份恐惧来扩展市场。

　　迈克尔·摩尔有敏锐的观察力及丰富的幽默感，以嬉笑怒骂的方式对美国文化的暴力本质作出了淋漓尽致的批判。有趣的是，迈克尔·摩尔的批判也充满了美国“积极进取”的攻击性。

　　美式幽默本身已有强烈的侵犯意味，迈克尔·摩尔又喜欢出其不意地以摄影机“偷袭”他的批判对象，并且经常针对一些缺乏还击力的人，例如身不由己的企业雇员，在他的手中，摄影机充当了类似枪的暴力作用。

　　电影最后的访问对象是奥斯卡影帝查尔顿·赫斯顿。他是“美国来福枪协会”主席，经常利用明星魅力为枪支制造商及利益团体发言。他的行为故然值得批评，但他充其量只是权力机构的代言人。

　　迈克尔·摩尔以充满象征性的赫斯顿作为攻击对象故然有其效果，但咄咄逼人地质问一个年纪老迈的过气演员，始终还是跳不出以暴易暴的窠臼。暴力的背面是另一种暴力。

　　健全的文明应该各方面都有平衡。美国人不停追求自我及“美国梦”，不满足、不断求变，因此能够不断进步。另一方面，随着时代的变迁，美国文化愈来愈缺乏面对及应付“美梦难圆”的心理及社会机制，产生了各种不平衡。集体愤怒及带有暴力色彩的攻击性，便是这种不平衡的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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