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振远

　　按我的理解，中国人吃的历程大致分三个阶段，一曰吃饱，二曰吃好，三曰吃体面。前一个阶段，我已经经历过了，中间一个阶段，正在努力，估计要等到小康社会才能实现。所以就吃而言，我也是初级阶段，和国情基本相同。后一个阶段，则不敢奢望，我想我这辈子也不会阔绰到那种程度。

　　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能吃饱饭就很不易。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我对生活的记忆基本上全都是饥饿。那时候，在野外如果偶然采到一种植物，第一个想法就是“能吃吗”，连捉到一条虫子，捕到一只田鼠，想到的也是“能吃吗”？后来，生活水准有了提高，肚子能吃饱了。许多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开始出现在餐桌上，有时候，尽管不一定有食欲，望着各种美味，我还是会想，“好吃吗”？然后吃几口尝尝。前些天，从媒体上得知，科学家发现SARS病毒可能来自一种叫作果子狸的动物时，我就想，若是当真把果子狸肉摆在我面前，我说不定又会这么想着，夹一块塞入口中，细细品尝。那一刻，也许我的味蕾会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与刺激。以后，我说不定还会被味蕾支配着，去品尝更多的美味。我想，人类大概就是这样变得无所不吃，也是这样变得越来越残忍，越来越冷漠。无数种珍稀动物也就是这样变成了人类的食物。

　　小时候，在我还常饿肚子的情况下，就知道了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山珍海味，这可能是受到了中华传统饮食文化的影响。我们这里地处内陆，把海味当成美食不奇怪。山珍，我想就是如今所说的野生动物吧，谁捕猎了一种什么动物，会把亲朋好友请来一起分享。在当地这叫吃稀罕。可能正因为这样，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被人肆无忌惮地吃了个遍。所有的动物，在大家眼里，都是一种食物。动物种类、体态间的区别，远不如吃起来时口味上的区别被人看重。动物与人的关系，纯粹变成了一种吃与被吃的关系。这种欺凌弱小的行为，若是发生在人与人之间，会被视为一种野蛮行为受到谴责与惩罚，对动物就不一样了，我们侵占了它们的领地，残害了它们的生命，甚至灭绝了它们的种族，却一点也不感到惭愧，人对动物从来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这几天，疫情得到控制了，人们纷纷走出户外，开始了正常生活。老婆一个多月来，第一次买回了一包包肉制品，做成了各种菜肴。当我把一块肉送入口中时，突然想起，我正在把一只动物的某一部分咽进肚里，它本来是活生生的，因为我的需要变成了盘中餐。这也许是SARS对我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