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樱
槐树开花时节,我又想起乡下姑姑家门前的老双槐:老拙的树干,疤疤痕痕,弯曲的枝杈,密密匝匝,年年开花,香飘四方,令人新奇的是两槐相拥,枝杈交错,中间相距也只有10米,俨然是一道天然院门。姑姑家的人亲切地称双槐为“家树”。
岁月留痕,姑姑家的人喜欢双槐,它枝枝杈杈,与院墙、院门连在一起;它每逢春暖花开,绿色中托着串串晶莹芬香的槐花是姑姑家做槐花饼的作料;它在炎夏似两把擎天的大伞遮雨留荫,姑姑家的人常在树下乘凉摘菜;它在狂风大作时又像两堵挡风墙,偎依着院墙,院门更牢靠……
双槐已有百年的历史,姑姑家的岁月见证。解放前,姑姑家从山东闯关东,逃荒来到这里,在两棵并排的双槐下,搭了个小窝棚。岁月如梭,双槐经历着风风雨雨。记得,那时日寇侵占大连时,我们一家人饭不(饣胡)口,父亲便到乡下姑姑家,姑姑家也是一贫如洗,可正当槐树开花时节,双槐槐花朵朵,槐花便成了姑姑送给父亲的“口粮”,拿回家后,母亲便用槐花掺上橡子面,做成了槐花饼,一家人算是吃了一顿饱饭。后来,父亲又去姑姑家取槐花,回来的路上被抓了去,诬说是“经济犯”,五花大绑,灌辣水,坐老虎凳,打得皮开肉绽。后来,姑父知道了这件事,气得要拔掉双槐,姑姑说:“这是日寇造的孽,双槐可作证。”双槐留下了,年复一年地在苦难中成长起来。
当村里人在姑姑的双槐树下,扭着大秧歌庆祝翻身当家做主人时,父亲带我到姑姑家。姑姑特意从双槐树上捋下槐花,为我们做了槐花饼子,是用苞米面掺和做的,黄橙橙的,吃起来香喷喷。姑姑家要盖新房了,姑姑家的大儿子提出拔掉双槐,立个新门槛。可姑姑不同意,她说:“双槐是咱家的‘家树’,说啥也得留住它。”双槐又被留了下来。当改革的春风,吹进姑姑家的小山村,一条柏油路修到了姑姑家门前,离此不远办起了农贸市场,小山村沸腾了起来。姑姑一家人合计,便在家门口办起了小吃店,起啥名字,姑姑指着双槐一锤定音:“双槐小店。”温馨的名字,得到了全家人的赞同。
双槐小店开业的那天,双槐开出一串串的槐花,槐花朵朵,芳香扑鼻,一条红色的横额挂在双槐之间。槐花,横额,人群,双槐显得更加漂亮而老拙。从此,双槐小店成了南来北往客人歇脚餐饮的地方。小店经营小吃,早餐是油条、豆浆,午餐和晚餐是农家饭菜。尤其是还按客人的要求做槐花饼子,这是姑姑的绝活。那次我到小店时,看到姑姑正做槐花饼子:姑姑把淘净的白花花、湿漉漉的槐花,拌上玉米面,垫起屉布,盛在竹箅子上,放进锅内用文火烧。蒸熟之后,倒在饭盆里,滴上几滴香油,浇两勺蒜汁,撒一撮葱花,可口的槐花饼子便做成了。除了槐花饼子,姑姑还会做槐花发糕、槐花粥,槐花菜等,小饭店成了名符其实的“双槐小店”。由于是家常便饭,特色浓厚,价格合理,因而红红火火,双槐小店的名字在十里八村,远近风闻。后来,姑姑过世了,可双槐却一直被姑姑家的人保留了下来。如今,双槐依在,常绿不衰,年年槐开,香飘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