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福
四川境内的岷江上游,河谷相连,险滩密布,沿江传颂着一个凄美悲壮的故事,名叫“望娘滩”,过去曾搬上川剧舞台,名叫《收孽龙》。已故著名剧作家李明璋(1928—1963)与朱禾、李华飞合作,反其意而再创作,1953年经重庆市川剧院薛艳秋搬上舞台,1959年成都市川剧院熊正、刘成基再度重排,大幕浓缩为中型,计《拾珠》、《夺珠》与《化龙
》三场戏,由三个不同行当的演员共同担任,这与戏曲演出中的“一赶三”大异其趣:聂郎割草拾珠,由娃娃生扮演。他将宝珠放入空米缸内,次日粮食满缸,便与母亲一起,将白米接济乡邻,天真无邪,淳朴可爱;刘钦奉主子之命,率领家丁抢夺宝珠,聂郎吞珠下肚,迅即成长为一个嫉恶如仇的铮铮铁汉,与邪恶势力生死拼搏,由短打武生应工。在翻跌腾扑的高难技巧中,演员先变红脸,继变黑脸,状其五脏烧灼,口渴如焚;奔到堰塘,饮干蓄水,再变而为金脸,改由净角当行:头插雉翎,身着红靠,背扎大红风带,涅槃中化作人面龙身;乘着电闪雷鸣,聂郎吞吐堰水,掀起阵阵狂涛,涌向滔滔岷江,将恶霸田园房舍,夷作泽国。聂母也因“变发”特技,瞬间成了白发老妪。她难舍亲生,拉着姣儿的一只脚,这只脚未能变成龙爪。聂郎几番回首泣别慈母,一呼一声雷,一望一个滩,沿江留下24个望娘滩。
在空空如也的戏曲舞台上,表现金甲蛟龙掀波卷浪的强烈气势,熊正捕捉波翻浪卷的瞬间形态,在传统砌末的基础上触发奇想,通过局部的“工”,设计出精巧美观的“水牌”,与舞台处理中大部的“意”有机结合,以化水突出变龙,以龙形反衬水潮。水牌与演员身着的水衣和谐结合,随着聂郎吞吐堰水,组成“龙摆尾”、“拐扒式”、“太极图”等画面,掀起岷江河上的骇浪惊涛。水牌中轴嵌入“翻天印”,翻面化出金丝绣制的龙鳞,璀璨辉煌,光泽夺目,组成盘龙、藏龙和腾龙等各种图形,凸现金龙倒海翻江的逶迤雄姿,表现人类共通的母子之情,化而有形,准而不乱,别出机杼,殊为特色。剧中运用梦幻与真实、主观与客观、现实与神话相交错的荒诞手法,着意突出人物的主观感受和精神历程。与其说聂郎在岷江击水,倒不如说他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徜徉。在这里,没有死亡,也没有魂灵,只有恋母情结的图腾。恰如古人论画所说:“实者逼肖,虚者自出。”高度加工生活之“形”,充分传达艺术之“神”,以人拟水,因水现龙,确在观众艺术欣赏的想象与联想之中,掀起狂澜,腾起巨龙,让人们深切地感受到了龙的脉搏。
1989年7月,台北天府川剧团回乡探亲访友。欢迎仪式上,四川省川剧院特别演出了四川民间故事剧《望娘滩》。经台北川剧同仁复排,次年公演,剧名改称《二十四望娘滩》。王蜀丽小姐曾在成都观摩此剧,由她饰演聂母,由于革新《园林好》、《端正好》几支旧曲,深刻诠释聂母唤儿的悲惨情绪,直令满座为之动容。1992年9月,汉音文化剧团与四川省川剧院在成都合作此剧,由台北著名京昆男旦周象耕先生“反串”前聂郎,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陈智林仍饰中聂郎。正是:两岸同演《望娘滩》,海深情深本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