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评论家认为莫言是最有可能获取诺贝尔奖的中国作家。

　　莫言说：功利性太强的写作会损害写作本身，作家不可能在写作时总想着获奖。

　　潜心两年，完成新作《四十一炮》——

　　再听莫言讲农村故事

　　从《红高粱》到《透明的红萝卜》，从《丰乳肥臀》到《檀香刑》，莫言用幽默的语言讲述的奇特故事每一次都给我们带来强烈的震撼和阅读的快感。鸡蛋吃得越多，对这只会生蛋的母鸡的兴趣愈浓。近日，趁莫言的新作《四十一炮》上市之际，笔者采访了莫言。

　　论新作：温饱时代的食色男女

　　笔者：莫言老师，您的《红高粱》给读者讲了我爷爷和我奶奶的故事，《四十一炮》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呢？

　　莫言：故事分两个时空。一个说的是一个小孩在外面流浪10年后回到他自己的那个村子，在一个庙里给一个老和尚讲他上个世纪90年代的往事。这个小孩叫炮孩，炮在山东方言里就是讲话不着边际，满口谎言。另一个时空是这个村子眼前发生的事。这是一个非法屠宰的村庄，现在变成了城市的一部分，正在办一个肉食节。这个小孩在外的经历传得神乎其神，村民们把他封为肉神。这两个时空的故事交叉进行，中间又有和尚的传奇。这篇小说用的是一种镶嵌艺术，就像颐和园的长廊一样，每一个画面都是一个故事，这些故事都是独立的，但连在一块又是一个完整的主题。

　　笔者：为什么书名会叫《四十一炮》呢？是说四十一个谎言吗？

　　莫言：有两个意思。一是这篇小说有四十一个章节。一是小说有一个细节，这个小孩和母亲在外捡破烂时，收购了一对老夫妻送来的一门废旧的迫击炮，小说结尾时，老夫妻送来了四十一发炮弹，这个小孩在梦中反复发射，最后一发炮弹打中了他的仇人。

　　笔者：您能否告诉我们，您感兴趣的写作主题是什么？在《四十一炮》里，我们依然读到了现实与梦幻的恣意结合。

　　莫言：对我来说，从来都是人物、情节、声音、气味和画面给了我创作的灵感和冲动。我没有先有主题再去编织故事的经验。尽管我知道曾经有一些作家，是可以“主题先行”并且写出了很好的作品。《四十一炮》一方面比较贴近现实，反映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和当下的一些生活，另一方面，又是虚幻的或者说是满纸谎言。这就看你用什么样的角度来读这部小说。

　　说同行：贾平凹、陈忠实

　　笔者：您的小说一直写的是农村，写农村的著名作家还有陕西的贾平凹、陈忠实，感觉你们笔下的农村很不一样。您和他们有交往吗？比较过各自的作品吗？

　　莫言：和他们都见过面，但没有很深的交往。当然会不一样，这样才有各自独立存在的价值。各自的生活经历不一样，感受不一样，表现手法不一样，素材来源不一样。

　　笔者：有个问题我一直纳闷，很多的作家长期生活在城市，可作品全是表现农村的。是不想不屑于去表现城市生活，还是有根深蒂固的农村情结或故乡情结？像您以后会考虑写一部以城市为题材的小说吗？

　　莫言：这是一个作家的创作心理问题。在农村长大，自然对农村印象特别深刻。每个作家都有一个心理的故乡，但故乡并不一定是农村，这个故乡在不断扩展，变成了作家一种精神上的东西。我暂时还不会去写专门的城市小说。但我的小说里有城市的故事在发生，我在北京的生活体验也已经注入到写山东高密的小说里去了。我认为写城市还是农村都无关紧要，最根本的是人，是你的小说有没有关注人的生存状态。

　　笔者：现在的年轻人对美女作家少年作家网络作家的作品很喜欢。您看过这些上个世纪70年代、80年代出生的人的作品吗？

　　莫言：看过一些，不多。他们的文字技巧非常成熟，有一套自己的语汇，很有想象力。当然，可能作品里苦难的东西少一点，但每一代作家有每一代作家的任务，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痛苦感受。可能他们的痛苦在我们眼里不值一谈，我们呼天抢地的东西他们又觉得莫名其妙。

　　谈写作：只能算是雕虫小技

　　笔者：您刚才说到每一代作家有每一代作家的任务，这个任务是不是指的责任？

　　莫言：我不愿意用责任这个词，太沉重了。不要把小说当一回事，写作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只是我，对所有的作家都一样。某些小说在某些历史时期可能有过很大的影响，但那是极其偶然的事情。小说不可能改天换地，希望一本书来改造社会，那是对文学的过分要求。小说讲一个故事，表现一下自我，这个自我只要不是小圈子，能够被大部分人所接受就行了。

　　笔者：有评论家说您是中国最有希望问鼎诺贝尔奖的作家，您认为呢？

　　莫言：很恐怖的事情。每个奖都有自己的标准，得了奖并不说明你的作品最好，没得奖也不能说你的作品不好。

　　笔者：改革开放这么些年，有很多作家下海经商体验生活，您一直没动过这个念头吗？　莫言：作家下海经商可以说是雷声大雨点少，真正下海的没几个。我是没这方面的才能也没这方面的兴趣。

　　笔者：您有很多作品被翻译成外文，您如何看待作者与译者的关系？

　　莫言：对于一个不懂外文的作者，其实无法选择译者。但如果让我选择，我当然愿意选择那些汉语很好、母语也很好的译者。听人说，我的作品多种语言翻译得都不错。我跟我的作品的英语、法语、日语翻译者，都是很好的朋友，他们在他们自己的国家的汉学界影响很大，我带他们到高密东北乡去过，但我估计他们都很失望。真实的高密东北乡实在是太普通平常了，没有山峦，没有丘陵，有一条小河但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水，也找不到我小说中描写的红高粱。但他们说很好，我知道他们是客气。为了表达歉意，我只能请他们喝酒。我们那里酒很多，质量也不错。我用好酒把他们灌醉，然后让他们用醉眼去想像“高密东北乡”吧。写作是我的职业。除了写作，我大概很难再去做什么了。当然，不让我写作，给我二亩地，我也能够养活自己。因为，我曾经是个还算不错的农民，也大概地知道农业科技的发展状况。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写不出来的，但那时候我大概也种不动地了。

　　说传媒：不能全信

　　笔者：我们凭感觉，其实凭的是大众传媒带给我们的莫言印象，觉得莫言的文字虽然乡土、赤裸，但其实是最另类、最孤独的，记得您在《檀香刑》的后记上，说自己的写作“是一次大踏步的撤退”，是对当下时尚写作的一种反叛，莫言就是要用这种一土到底的文字来揭发最本真的人性，是这样的吗？

　　莫言：大众传媒造成的印象，十有八九是不能相信的。要了解一个人，只能去接触他。要了解一个作家的创作，只能去阅读他的作品。我有时也能看到一些写我的文章，感到哭笑不得。譬如一个自称是我的老乡和朋友的人，在某家报纸的副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说我小时候，我父亲对我很严厉，用棍子逼着我让我背书。说我过目不忘，能把《新华字典》倒背如流。这哪里是我？如果我有那样好的记忆力，还写什么小说？我完全可以去干一些比写小说更有意义的事情。我在《檀香刑》后记中所写，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最好不要单纯地从字面上去理解。写作是没有方向的，当然也没有什么“前进”和“撤退”。与其说我对当下某些作品不满，还不如说我对自己过去的作品不满。而且我也真的想过用一种土的掉渣的语言来写一部小说，但这样的小说能否“揭发最本真的人性”，我估计也很难。

　　侃生活：看看报看看书而已

　　笔者：这些年您笔耕不倦，听说您还在山东大学当硕士生导师，您的时间怎么安排的？也有泡吧到ＫＴＶ唱歌这样的生活吗？

　　莫言：当硕导那是滥竽充数的，带了两个学生，有一年了，他们还有自己的导师。平时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爱好，酒吧、茶楼、咖啡厅这些地方从不去。最现代的生活就是在家里上上网。

　　笔者：您在北京呆了多久？经常回山东吗？

　　莫言：在北京20年了，经常回去。山东已经没房子了，还有一些亲戚在。

　　笔者：您的孩子大了吧？不需要您操心了吧？

　　莫言：孩子读大学了。我倒从没为这事操过心。

　　笔者：下一部作品什么时候动笔呢？

　　莫言：还没想。

　　采写：禹琳

　　相关消息

　　作家何必在乎明星效应

　　莫言新书《四十一炮》，近日在北京王府井书店六楼新书签售现场遭遇尴尬一幕。当天书店人来人往，一楼显要位置摆放着莫言签售新书的消息板。然而，在簇拥莫言的七八十人里，除了各媒体记者外，只有寥寥七八个读者买了新书等待签名。面对“波澜不兴”的场面，莫言默默坐着，身后“温饱时代的食色男女”的宣传招贴十分刺眼。

　　照理，见惯了前簇后拥的莫言，应该是有点寂寞吧，在匆匆介绍了一下《四十一炮》的创作过程后，莫言很快离开了现场。然而事后，莫言却出人意料地表示：“对于以公开亮相、签名售书这样的方式宣传自己的新书，我倒不是特别在意读者的多少。在我看来，我的书本来走的就不是畅销书的路子，也不在于媒体一时的宣传，读者口口相传的效果才是检验一本书好坏的标准。”

　　莫言的淡然，多少道出了作为著名作家的苦衷。签名售书是明星行为，而不是作家行为。事实证明，大多数作家不喜欢抛头露面。作家叶兆言说过，作家也有各种类型的，不能一概而论，有的明星作家，大家关心他的作品，也关心他其他方面，这样的作家签名售书效果会很好。但就我来说，我觉得签售挺傻，像耍猴一样，一群人围着一个人看，感觉很糟糕。而在作家圈里有着偶像气质的苏童也表示，签名售书没有必要。作家和读者的交流通过文字就足够了，不需要作家的面孔，作家之所以签名售书，大部分是配合书店和出版社的发行。我认为作家的签名能不签就不签，最好和读者保持一定的距离。香港作家李碧华曾公开自己的“三不原则”：一不见媒体，二不见读者，三不公开照片，跟读者绝对隔开，只拿作品面对读者就够了。多年来形成的这种特别的神秘感，从审美的角度讲，确实比较成功。

　　这个事件也给出版社一个提醒，就像一个作家无法把上至80岁下至8岁的读者一网打尽那样。莫言的作品有着明确的读者群，作为习惯了摇旗呐喊的出版方却依然懵懂，在莫言的身后留下了“温饱时代的食色男女”这样的“一地鸡毛”。

　　文／陈熙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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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印15万册预订一空

　　莫言《四十一炮》弹无虚发

　　7月，著名作家莫言新作《四十一炮》开始发行，陆续在全国各地书店上市，因非典影响而雪藏的莫言长篇新作终于揭开神秘的面纱。

　　本书是莫言潜心两年完成的长篇小说新作。小说以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农村改革为背景，通过一个孩子的视角折射出了农村改革初期两种势力、两种观念的激烈冲突，以及人性的裂变，人们在是非标准、伦理道德上的混沌和迷惘。作者着力塑造了三个人物形象，村长老兰、我父亲罗通和母亲杨玉珍。

　　据悉，春风文艺出版社与台湾洪范出版社同时出版发行此书。以“温饱时代的食色男女”为宣传定位的《四十一炮》，在今年的四月份刚刚开始宣传启动，就因非典影响的不可抗拒因素而被迫中止。

　　莫言简介

　　山东高密人，1955年2月17日生。出生于农民家庭，小学未毕业即辍学，在农村劳动多年，期间曾经到棉花加工厂做过临时工。1976年2月应征入伍，1997年10月转业到报社工作。先后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和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班，获文艺学硕士学位。

　　1980年开始创作，著有长篇小说《红高粱家族》、《十三步》、《酒国》、《丰乳肥臀》、《檀香刑》等。还有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爆炸》、《野骡子》、《欢乐》等。短篇小说、剧本、散文等多部。

　　他的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在11个国家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