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贤冰

　　蚂蟥自己不会翻肚皮，也没有晒太阳的习惯。摆出这种姿势，它需要我的帮助，而我总是乐意这么做。

　　竹签是早就准备好的，从蚂蟥的吸盘处穿进去，它便血溅当场，露出那丑陋的肚皮。 一根竹签不会只让一只蚂蟥独享，否则就浪费了我的竹签；而且我认为，很多蚂蟥晾在一根竹签上，放到太阳下去晒，不仅晒起来好玩，也给了它们一个有难同当的机会———事实上，这些蚂蟥在袭击我时，它们就是有福同享的。

　　读小学时，老师让我写《童年趣事》的作文，我最先想到的趣事，便是让蚂蟥翻着肚皮晒太阳，但老师跟我有不同意见，这篇作文最后没得到好评。可我有我的难处，我的童年没有机器人玩具可玩，也没有猫和老鼠的动画片可看，实在想不出比晒蚂蟥更有趣的事了。

　　让蚂蟥敞开心胸，沐浴着阳光，慢慢地死去，成全它一个全尸，这是一种温柔的杀戮方式。可这不能说明我是个温柔杀手，其实我也想将它碎尸万段，这样更有快感。问题是我不仅是个杀手，而且是个聪明的杀手，我知道蚂蟥被碎尸万段之后，就成了一万只活着的蚂蟥，这实际上不是在杀蚂蟥，而是在克隆蚂蟥。

　　我认为，不管生在什么年代，童年总可以找到一些有趣的游戏，而且它们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成年后玩过电子游戏，里面有许多节目，游戏者都是扮演着战士的角色，手里有各种武器，灵活应用这些武器，消灭来临之敌，从而体验杀戮的快感。这种玩法，因其缺少了血淋淋的现场感，所以，并不比我晒蚂蟥玩的游戏更有趣。

　　现在我知道有个“百虫宴”，其中蚂蟥位列前茅，虽然没吃过，但据说味道不赖。我还知道蚂蟥是一种名贵的中药材，它的涎液有一种抗血凝物质，称为水蛭素，可以治多种疾病。不断有消息报道说有人发了“蚂蟥财”。这些都是我当时不知道的。不仅我不知道，我的乡亲们也不知道。我一直认为，人在饥饿的时候，应该不会缺乏想象力，实际上也吃过很多看起来不是人吃的东西，可没想到要吃蚂蟥。这件事让我有了新的看法：人在富足的时候，更有想象力，有“百虫宴”为证。

　　其实，蚂蟥也是温柔杀手，这倒不是像电影里的女性杀手那样，其模样长得非常可爱，而是它在吻上腿肚子时，根本就感觉不到，而且一点不疼。———你播种的时候，它在收获，两者似乎毫无关系。可它的阴谋根本骗不过我，因为实际上关系很大，它吸人血虽然也算一种劳动，可它吸了我们的血，我们就得付出更多的劳动。———这个道理我从小就明白，后来看到生活中一些类似的寄生虫，马上就会想到蚂蟥。

　　我的办法是反复抬腿，抬腿之际往往就有收获，它已经静悄悄地匍匐在那儿了。我吐口唾沫在手上，然后啪地一声，打向小腿，将它从吸吮的甜梦中惊醒。完成这个动作后，我不会像大人一样将蚂蟥丢远，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收集起来。———如你所知，我真正的乐趣还在后面呢！

　　你现在知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庄稼人，称职的庄稼人根本没功夫专心致志地去对付蚂蟥。可我热爱庄稼，也热爱庄稼人。总之，如果我现在看到蚂蟥，第一反应仍然不是吃掉它，而是想将它的肚皮翻过来，让它晒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