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正安

　　母亲总是说，过年让我们玩三天，但是猪圈要按时上———顶多正月初一这一天不上吧。这是我们多少年的遗憾：从来没有好好玩过三天。尽管那是缺吃的年代，但是腊月底正月头，口福还是不浅的。有了吃的，就不想做事———我们也是好逸恶劳呀。

　　把带稻茬的泥切切碎，下到猪圈去，就叫上猪圈。家乡的猪圈是这个格局：一个正方形的砖坑，朝南的这一边是猪圈门口，安一道简陋的门，对过是一间简陋的“房子”，是猪窝，我们说是猪圈里面。一猪圈粪六七十担。队里规定，每头猪每天造4担猪粪，每担猪粪6分钱。我家养两头猪，平均8天就要造一猪圈粪。每天都要上猪圈，过几天就要挑猪圈。烦死人了。

　　要是排下来，腊月三十或者正月初一这一天挑猪圈，我们就提前到腊月二十九来挑；要是排到正月初二三挑猪圈，我门就推到初四五去挑。

　　寒冬腊月，泥土冻起来了。用铁锹把它切碎，切成鸭蛋鹅蛋那么大的一块，很不容易。冻得厉害的时候，要把表层撬掉，掏下面没有冻的，或者让它晒。好太阳也难遇到。往后，泥离门口有十几二十步远了，要用畚箕端过来。碎泥下到猪圈去了，还要挑几担水下去。把猪窝里的猪屎猪尿扒下来，和泥水搅拌起来，这才叫猪粪。用青草什么的把猪引下来踩泥，踩遍了，踩透了，这就是搅拌。据说，猪脚上有一个小孔，会散发一种有肥效的气体到泥里去。上一回猪圈，不顺利的话要一个多钟头呢。为了节约时间，我们就超前把泥切碎，正月初一初二上猪圈的时间就缩短了许多。———不上冻的时候才好这样。如果上冻，切开来的泥团冻得更厉害。冻泥团下到猪圈去，猪粪的等级就要降低了。

　　这种猪粪，质量不高。春天夏天，有不少青草搅在里面，还算好。有老农说，每头猪每天造不了4担粪。有肥效的成分是猪屎、猪尿和青草。可惜，那时候人们不习惯讨论问题，那种气氛也不容许讨论问题。只一味地听队长的话，队长听大队和公社干部的话。肥造得越多越好。谁要是唱反调———说每头猪每天造一担猪圈粪———有可能被弄去斗斗。

　　那种造粪的法子绝对是“劳命”———把泥从数百米以外的田里挑来，再把质量不高的“猪粪”挑到田头去。现在还有人家造猪粪，就是地地道道的猪屎猪尿，一锹泥也不上。过去的多少年的“年”没有过好，其实不单是上猪圈，主要是被太多的“劳命的法子”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