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从外地来广州扎根的一位文化名流,说广州很实惠,也比较寂寞。他从前所在的那个城市,文化氛围很重。比如,朋友或熟人之间,可以为了探讨一个形而上的问题,倒三四趟车,煞有介事地赶到他家里来聚上一次。一聚就是一晚,几个小时过去,谈论的问题既与生计无关,也不会有什么明确的结论,但谁也没觉得白费光阴。末了,赶过来聚会的人,再倒三四趟车,心满意足地回家。
但在广州,这样的夜晚是荒唐的。即便你心里搁着问题,但只要这些个问题与衣食住行无关,你就会觉得不好意思提出来,否则显得太造作了。
这么说来,广州真的不好玩。
两年前,有个北京的朋友也持这种观点,他劝我到北京发展,理由绝不是北京申奥成功,前途光明云云,而是那里是一块诞生文艺疯子的沃土,有很多乐癫了的疯子,有真正的文艺生活。比方说,我到北京和这位朋友在三里屯坐下来,本来一张桌子都嫌太空,可一会儿,只要他一个电话,那些个猪朋狗友,就一个串一个,像细菌繁殖那么快,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内,五湖四海的人,坐满三张桌子。哪怕你身上无金,手中无权,只要年轻,有梦想,就可以理直气壮大言不惭地畅谈未来。
我朋友告诉我:一天晚上,还是在三里屯,这群猪朋狗友已经喝得半醉,谈着野百合谈着九丹,忽然有人提议,我们到上海吧,让棉棉请我们喝咖啡,让余秋雨请我们吃一顿饭,众人一致说好。有个家伙马上打电话给民航售票处,要送9张从北京飞往上海的票,不一会儿,飞机票就送到了,一看,是第二天中午11:30的,于是大伙不慌不忙继续喝,至凌晨3点作鸟兽散。结果第二天能准时抵达机场的,只有6个人,6位壮士只好英勇地登机。到了上海,一屁股就坐在香樟酒吧里,又喝开了。到头来,既没有找到棉棉,又不好意思骚扰余秋雨,大家伙儿窝在那里喝到星夜时分,坐上打了大折扣的夜班机,返回北京。
初夏的一天,一位有点江湖地位的音乐人自西部进京来了。我朋友古道热肠,慕名请客,想来想去,还是到东城那家川味餐馆价廉菜美。这一饭局,本来只请1个人,最后却来了20个。那天从中午喝到太阳偏西,猪朋狗友们丑态百出,有的滑到桌子底下,有的互相搂着就啃起来(男生啃男生),有的熟视无睹继续高谈阔论。埋单的时候,大伙都傻了眼,只好均贫富让大家齐齐掏腰包,有两个家伙竟然身无分文,只带了一串钥匙。这时,有个见义勇为的人,就挺身而出,赶回家里取钱,终于在薄暮时分将大家救出了川菜馆。
年晚岁末,这一伙人又啸聚一场。这天当然也少不了酒,举杯祝酒的时候,有人提议:“为我们来年,再也不与穷鬼来往,干杯!”这句话,引来欢声雷动,大家纷纷说:“干呀,干呀,我们再也不与穷鬼来往了!”
实际上,这欢呼雀跃的一伙,全部都是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