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坐进格子间的那一天起,我总算开眼界了,不但知道了马尔克斯、博尔赫斯、阿赫玛托娃、茨韦塔耶娃这些和我毫不相干却天天不绝于耳的老外们的名字,而且还知道了,敢情克拉拉、勃拉姆斯、舒曼曾经有过三角恋爱,而瓦格纳、彪罗、李斯特以及瓦格纳夫人也有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在这里,最常听见的是“我只喝那种放冰块的苦咖啡”,“这种Pisa我只在一家店里才吃”,而出现频率最高的则属管现金的夏姐那句“我在英国的时候”的口头禅与负责增值税发票管理的邱姐的“在某某路的星巴克门口等我!”
每天吃中饭的时候,夏姐总爱饶有兴致地和我谈起英国的文化、建筑和社会氛围。
“哎哟,你这围巾可买贵了,我在英国的时候,正宗的苏格兰围巾才10英镑一条。”
“这里哪有读书的氛围,英国剑桥那才叫有读书气氛,我在那里的时候感觉空气中都透着文化的气息。”
与夏姐相比,邱姐好像沉默了许多,她从不提起英国,甚至和英国沾边的事都不屑一顾。她的爱好完全在星巴克上,每次与人约会,她总能很精确地告诉对方“在某某路的星巴克门口等我”,给人的感觉她每天的生活就是两点一线:不在单位,就在星巴克;不在星巴克,就在去星巴克的路上。
一天,邱姐对我说她外甥要去英国留学,问我去英国的签证好不好签。我回答不太清楚,问她为什么不去问问夏姐,说她可是个“英国通”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邱姐那刚才还阳光灿烂的笑容上立马换成了一脸的不屑:“什么狗屁‘英国通’啊,就她那点儿事,也就糊弄你们这些刚来的呗,瞧她张口闭口‘我在英国那会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英籍华人似的,不就是前年春节参加了个‘六日游英国’的旅行团吗,其中还有两天在飞机上……”
原来如此,我忍不住一阵窃笑。下了班儿,邱姐一边打电话一边笑着往外走,看上去好像心情非常不错:“噢,对,就是泰隆商厦旁边的那个星巴克店,对,对,就在那门口等我……”
回家时路过泰隆商厦,我特意瞅了瞅,还真没错儿,泰隆商厦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还真开了一家星巴克店,看上去人头攒动,一副买卖红火的样子。然而更让我吃惊的还在后头,那一刻,我分明看到邱姐和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站在星巴克门口不知说了些什么,接下来,两个人并没入内品咖啡,却扭头拐进了旁边的一个廉价的口红铺子,那一刻,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天是周末,下午我早早收拾起东西,和领导告了假,计划坐六点钟的火车陪老公回一下他乡下的老家。
临出门,正遇上抱着一大堆发票回来的邱姐,她问怎么这么早就回家,我笑着说“和朋友约好了,打飞的去纽约的华人街上吃正宗的保定驴打滚儿……”
没等她反应过来,我冲她挤了挤眼儿,径自走了。估计直到下班儿,我肯定将成为屋里这几个姐妹儿的谈资,只是不知道她们谁的嘴会撇得更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