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他几乎是票房的“毒瘤”

　　“独”：他的生活和电影制作都很独立，不怕任何批评

　　“读”：他连年在国际和亚洲影展获大奖，我们应该“懂”他

　　史小岩

　　一点

　　台湾导演蔡明亮，作品有《青少年哪咤》（1992）、《爱情万岁》（1994）、《河流》（1997）、《洞》（1999）、《你那边几点》（2001）、《不散》（2002年）。他是目前最肉欲的、最敏感的、或许也是最情色的年轻导演。他把身体当成是一个神秘的、具可塑性的、怪异的、粗俗的机器。他以作品将身体的官能状态呈现出来，人们只是不断地用他来灌入食物、喝、抽烟、小便、呕吐、射出分泌物。

　　二点

　　渗漏的影片：水的渗漏、身体的渗漏、消失、瓦解。虽然他的影片里有非常多的水在流动（浴室、三温暖、住宅里的渗漏），但它却好像失去了所有清理的效能。剧中人物不停地洗涤、淋浴，但没有任何一种保养照料能够舒缓他们，永远是寂寞在掌控全局：“一起离开吧！但是能去哪里？”

　　三点

　　在蔡明亮的电影里，人们互相碰触得不多，他们几乎不说话，他们互相观察。而假使他很清楚地知道如何将人类躯体的痛苦完美地再现出来，他也没有放弃用它来开玩笑，以此让他的作品变得如此地轻盈，却仍然能够触及到那些如此焦虑不安的灰暗地带。

　　两个标签渊源：新浪潮

　　蔡明亮电影里的沉闷，与欧洲电影的气质很相像。

　　作为台湾新浪潮电影的代表性人物，蔡明亮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一批欧洲导演非常喜爱，如法斯宾德、安东尼奥尼、布烈松等。他2001年的作品《你那边几点》，也叫《七到四百击》，其中就嵌入了法国新浪潮运动代表人物特吕弗的作品《四百击》的名字。蔡明亮曾经提到，《四百击》给他很多重要的启发，让他发现电影原来可以不用那么规格化。

　　对蔡明亮来说，特吕弗是一个窗口，他的浪漫、温情和古典，非常适合自己的个性。但他同时也喜欢稍微剧烈一点的，像布烈松、德国新电影代表法斯宾德等，这些欧洲电影的传统，滋养了蔡明亮。

　　演员：老面孔

　　几乎所有的导演都有自己偏爱的演员，彼此默契，从而成就了许多光彩耀眼的电影作品和人物。蔡明亮也是如此，他的所有作品里都有着贯穿始终的老面孔。

　　李康生是蔡明亮电影中当仁不让的男一号。1991年，蔡明亮在拍摄电视剧《小孩》时，在一个青少年聚集的电动游乐场里发现了李康生，在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表演课程训练的情况下，成为蔡明亮最钟爱的演员。蔡明亮为他创作《青少年哪吒》的剧本，从此他便以小康为名，成为蔡明亮电影里的核心人物。而电影里的父亲，则统统由苗天来扮演。

　　杨贵媚也是蔡明亮电影的灵魂人物。在这里，她呈现了跟在李安等其他导演的电影里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在别人那里，她可以是世俗的，可以亲近的。在蔡明亮这里，她却是如此孤独，缺少着沟通的可能性，演员与导演的气质合二为一。另一个女演员陈湘琪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蔡明亮的电影里。

　　在《不散》里，蔡明亮更是招回了全部的人马做一次集体秀，陈湘琪演戏院的售票员，陈昭荣、杨贵媚他们都是观众，李康生最后五分钟出现，演戏院的放映师。

　　三种主题情欲

　　《青少年哪吒》、《爱情万岁》和《河流》，被称作蔡明亮的“水三部曲”，各自独立又有着相互的连贯性，集中表现了同性之间的情欲纠葛。

　　《青少年哪吒》里，开场时小康在室内，窗外下着雨；雨中的夜晚，陈昭荣在和同伙偷公用电话里的钱。剧情进入高潮是在另一个雨夜，一边是小康淋雨破坏了陈昭荣的摩托车，一边是陈昭荣在旅馆的房间里跟女友做爱。而后，小康住进旅馆，而陈昭荣走出来。他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是一个未解的谜。

　　到了《爱情万岁》里，这个谜才被解开。小康和陈昭荣各偷了一把待售房的钥匙，当陈昭荣和卖房的杨贵媚在床上做爱时，小康正躲在他们的床底下自慰。待杨贵媚走后，小康悄悄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在陈昭荣的唇上吻了一下。

　　《河流》走出了前面自我认同的困惑，把矛头直接指向了伦常：黑暗里父亲和儿子互相把对方当作了性伙伴。蔡明亮彻底剔除了父权威风赫赫的面具，批判现实的锋芒在此显露无遗。因为题材的敏感性，也让这部电影备受争议。

　　在三部电影里，导演对水的影像有着不同的处理和把持。《青少年哪吒》里是阴雨和脏水，地漏里反涌上来的脏水淹没了房间的地表。《爱情万岁》里是浴缸里的水、洗涤厕所的水是泪水。《河流》里是死腐的河水。在蔡明亮眼里，现实没有清流，没有活水，阴雨和腐水构造着社会的体液，它的流通只能制造痛苦、隔离和怪病。只有眼泪可能是洁净的，可它又是那么孤单。

　　讲述都市里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是蔡明亮偏爱的主题，与之辉映的是冷漠晦暗的影像基调。

　　在《洞》这则寓言里，1999年，距离21世纪还有7天，台湾某区连降大雨，一种不知名的传染病开始蔓延。政府要求居民撤离，但仍有人滞留疫区。在一座旧楼里，男女主人公楼上楼下，水电工为修补漏水管而使两人拥有了一个颇为头痛的洞。这个洞，成为两人互通声息、情欲交流，甚至救助性命的惟一通道。

　　两个生计艰难的孤男寡女，明明同病相怜息息相关，却老死不相往来，宁愿采取偷窥、试探的方式，惟一的交流只能在幻想和暗恋中实现。如此近却又如此远，如此排斥，宁愿在自己的洞穴中啃啮寂寞，品尝孤独，这就是蔡明亮眼中台北的人际关系。

　　《你那边几点》里，小康以卖手表为生，自从父亲死后，他一直感到父亲灵魂的存在。即将去巴黎的湘琪向他买了一只手表。此后，小康便不能忘怀于这次短暂的邂逅。为了在两人之间建立某种联系，他有意把所有手表按巴黎时间调慢了七个小时。巴黎某地铁站的轨道两边，湘琪和另一个华人两两相望，但始终没有说上一句话。结局的湘琪，面颊布满泪痕，一只皮箱自左向右地，漂浮过她身旁的泳池。

　　原来人的孤独是与生俱来的宿命。原来孤单是永恒的，相聚是暂时的。整个电影是蔡明亮苦心经营的静物画。

　　出生于马来西亚。在台湾接受电影专业教育，毕业于中国文化大学电影及戏剧系后定居台湾，其首部剧情影片为《青少年哪吒》。现已成为台湾新电影第二波新浪潮中最亮的导演，赢得多项国际大奖，包括意大利都灵影展最佳影片奖（《青少年哪吒》），1993年东京影展铜牌奖，1994年，法国南特影展最佳导演及金马奖最佳剧情片和最佳导演奖（〈《爱情万岁》），以及第47届柏林影展评审团银熊奖（《河流》）。《不散》在刚刚结束的第60届威尼斯电影节上再获评审团大奖。

　　蔡明亮新片《天边一朵云》是一部情色歌舞片，女主角之一杨贵媚和蔡明亮合作过《爱情万岁》、《洞》等片。

　　（从左到右）《你那边几点》男主角李康生、陈湘琪、蔡明亮、Jean－PierreLeaud和YiChingLu。

　　（图片见PDF版A20版）

　　作者:史小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