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传记
傅宁军 著
李敖虽然身在囚房,人格并不受囚禁。当时“法务部”次长施启扬来看守所视察,他与李敖同为台大校友,提出想见见李敖。犯人们正在操场上“放风”,看守匆忙跑到李敖跟
前,气喘吁吁地说:
“施次长在办公厅等你,想见你,请李先生去一趟。”
以为李敖会高兴,谁知李敖说;“可是李先生不想见他啊。”
看守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向上头回复。李敖补了一句:“告诉他,想见李先生吗?李先生说请你到押房去见他!”
官至“法务部”次长的老同学,和其他大员一样不敢来押房(即囚房),所谓考察狱政,不过是走马看花罢了。李敖的拒见,弄得“牢心大快”,大家私下争传:李某人真是架子大,大官来看他,甩(理)都不甩呢。”
李敖的“秘密渠道”,还是他自己在适当的时候,尤其他确定不会给充当“秘密渠道”的人带来麻烦,才如实地披露出真相的。
他最感谢的两位难友,首先是于长江。他曾在台中一中就读,算是李敖的学弟,他的罪轻,被派到伙房做饭。他是李敖的崇拜者,经常烧个菜,老远地从伙房端来,让李敖“吃小灶”解解馋。然后就是石柏苍,他原是台北地方法院的书记官,因一桩冤案牵连入了狱,住的押房在李敖的隔壁。
也许是石柏苍熟悉法律文书之故,看守所人手不足,差遣他到办公室做“外役”。白天他帮助所里处理公文,像个正式职员,晚上回到押房,还当他的囚犯。
李敖刚入狱,他瞅个空,在窗口自我介绍,说他是李敖的忠实读者,对李敖佩服得五体投地,问李敖有什么事要帮忙,不用客气,他会倾力相助的。
李敖人生地不熟,自然抱有怀疑态度,生怕掉进看守所的陷阱。石柏苍真是李敖读者吗?李敖问他,你怎么来证明呢?石柏苍说,好证明啊,我可以背一首你的诗啊。李敖说,你背背看。石柏苍就像小学生一样背起来,真的背了一首诗,李敖“验明正身无误”,直觉告诉他,石柏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李敖是个作家,坐在牢中与世隔绝,最需要的自然是外界的信息。他笑说:“自从认识了石柏苍,就无异认识了一个‘贼’。”石柏苍每天多了一份地下工作,乘他在办公室之便“偷”来报刊,下班后悄悄给李敖“支援物资”,并且通风报信,像“老鼠搬家”似的今天一点,明天一点,打开了李敖的视野。
看守所盯着坐牢的李敖,奇怪的是,半年过去了,他们只见寄给李敖的来信,不见李敖的回信。唯一的例外,是一位空中小姐想来看望李敖,李敖回了封信,寥寥数语,尽是幽默。除此之外,负责拆信的看守一无所获。
李敖当然知道,通过检查的信件是危险的,可能被罗织出思想问题或其它任何问题。他的信件都从“秘密渠道”走,“邮差”石柏苍既负责又保险,将他的一篇篇稿件都夹在信件中,带出了高墙。他的神通广大,超出李敖的想象。李敖根据他的观察,以及石柏苍提供的资料,秘密写成“坐牢笔记”,交给石柏苍夹在家信里,冒险地分批寄出,交给石太太保管,以待“重见天日”。
李敖住牢期间,正是台湾的选举之年,牢里关进了一个因选举而获罪的人,名叫刘峰松。那是李敖刚进看守所的次日早上,犯人们“放风”,一位囚犯叫住李敖,自我介绍他是刘峰松,然后开玩笑说:“运气真好,真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李先生,你也到‘动物园’来了!”李敖也笑嘻嘻地说:“你的运气是见到我没有买门票,‘动物园’里动物看动物,不必买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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