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侯艳宁

　　在这个并不是纪念王小波的日子里，人们又将掀起对这个文坛怪才的怀念。王小波“时代三步曲”的珍藏插图本将于近期上市，他的妻子，社会学家李银河博士再次为这套书做了序言。6年前出版的“时代三步曲”以及序言也许还让读者铭刻在心，因为王小波如游侠般地出现在文坛，又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刻凋谢，李银河写下了浪漫悲痛的序言，和王小波的小 说水乳交融在一起，经典而又深刻。记者昨日电话联系到了李银河，从这套书谈起，聊到了王小波，追忆起他们让世人无比羡慕的灵魂伴侣式的情感。

　　自由王小波

　　不管是浪漫骑士，还是行吟诗人，王小波终究是一个自由思想家。在他刚刚去世的那段时期，声明沸扬，有越来越多的追随者心甘情愿地做王小波门下的“走狗”，也继续有人不屑地认为王小波是在炒作。针对这种现象，李银河在新版序言中做了解释。她告诉记者：

　　我的序言写得很简短，我在想大家对他的阅读是偶然的吗？王小波是因为炒作才火起来的吗？我想不是的，我考虑过“朽”和“不朽”的问题，不朽是很多人都想追求的，但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生命力是一种非常严酷的东西，你想不朽，可是这个世界要淘汰你，你就必须服从。你若做到不朽，是因为写的东西能经历时间的沉淀，被这个世界接纳。

　　记者：您有没有想过，假若50年或者100年之后，王小波在文坛或者历史上是一种什么样的地位？

　　李银河：我的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50年后，可能会有人来搜集小波的文物了，现代文学馆就曾经有过这个想法。我在文学领域是局外人，但我真的很偏爱王小波的作品，我觉得他的作品是可以做到不朽的。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自己的个性和思想，他们自愿做王小波门下的“走狗”却以此为荣，我觉得实在不容易。

　　记者：从“王小波热”的文化现象出现到现在已经有6年，您觉得王小波这些年究竟给世人留下了什么？

　　李银河：他留下的是纯文学，这也是他的价值最大的地方。他的文字包括杂文和小说，杂文里有着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传统，小说则弥漫着奇崛的想象力和对理想浪漫的坚持。

　　记者：他的这种自由主义传统源自哪里？

　　李银河：中国社会专制了几千年，自由和平等是非常需要和稀少的，他的自由主义应该源自于自由、平等和博爱，有点像中世纪的启蒙思想。而在当代是有很多人和小波有着同样的思想，像顾准、谢勇等等，其实他现在做的也是一样的，继续着科学和民主的精神。

　　思维挑战道德

　　在张扬自我的年代，“特立独行”是一种单纯直接的品质，但也会招致大多数人的非议。王小波曾经说，“对一名知识分子来说，成为思维的精英，比成为道德的精英更重要”。

　　记者：王小波的小说，可能会触犯某些人心中所设定的道德底线，毕竟他对性的描述是直白和赤裸裸的。

　　李银河：曾经有人提醒过小波，说他写的东西没法提升人的灵魂。小波是不认同这种观点的，他不愿意当一个说教者，很反感做一个道德的说教家，他写东西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灵魂。

　　记者：这也属于自由主义传统中的一些东西。

　　李银河：对，在小波看来，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不应把自己的道德强加于社会，强加于个人。道德因时代的不同而发生不同的变化。就像我一直在研究的同性恋现象，你不能说同性恋就是道德低下，还有性工作者，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可能迫于生计可能是情感上的绝望，但我们不能一杠子砸下去，批判她们破坏了道德。

　　记者：在对待这些问题上，您和王小波的观点是一致的吧？他写的同志题材的剧本《东宫西宫》是怎么做到那么真实细微的呢？

　　李银河：那是当然。我在做同性恋研究的时候，他也曾经帮助过我，他深入到男同性恋们活动的场所内，和那些人谈心交流，不过他们没对王小波产生一点兴趣。

　　阴阳隔灵魂伴

　　1997年4月，王小波由于心脏病突发，孤独地在家中逝去，那个时候，李银河正在英国做访问学者，无法见到爱人的最后一面，留下了终生遗憾。她能做的就是怀着悲痛整理丈夫的遗作，让它们和世人相会相知。当时间慢慢流走，对爱人的思念渐渐代替了伤痛，虽然阴阳两相隔，但他们的灵魂始终在一起，这种比柏拉图式的爱情残酷许多的情感也是世间少有。

　　记者：您和王小波刚刚相识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吗？

　　李银河：我们1977年相识，那个时候王小波算是个危险人物，因为那个年代比较禁锢。我确实被他的才气和聪明所吸引。

　　记者：他把情书写在五线谱上追求您，真够浪漫，您肯定招架不住吧？

　　李银河：很感动，我们两个不是俊男靓女，可和他在一起觉得他就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白马王子。

　　记者：和王小波相爱，一定是您最幸福的事情。

　　李银河：是呀，爱情并不常见，很珍贵的，能够得到小波的爱很幸福，因为他更加懂得浪漫懂得爱。他的这种浪漫是不计利害，不考虑社会其他因素的纯正的浪漫。

　　已过半百的李银河，在谈到王小波的时候，有着小女孩般的纯情，但毕竟历经了爱人的离去，心中有了缺憾也多了豁达。他们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自费游遍了整个美国，然后是欧洲，该经历过的都已经经历，虽然没有太大的遗憾，但毕竟失去了相爱的伴侣，只留下追忆和灵魂的相通。

　　小波语摘

　　《王小波致李银河》

　　我和你分别以后才明白，原来我对你爱恋的过程是在分别中完成的。就是说，每一次见面之后，你给我的印象都使我在余下的日子里用我这愚笨的头脑里可能想到的一切称呼来呼唤你。比方说，这一次我就老想到：爱，爱呵。你不要见怪：爱，就是你啊。

　　你不在我眼前时，我面前就好像是一个雾沉沉、阴暗暗的海，我知道你在前边的一个岛上，我就喊：“爱！爱呵！”好像听见了你的回答：“爱。”

　　以前骑士们在交战之前要呼喊自己的战号。我既然是愁容骑士，哪能没有战号呢。我就傻气地喊一声：“爱，爱呵。”你喜欢傻气的人吗？我喜欢你爱我又喜欢我呢。

　　你知道吗，郊外的一条大路认得我呢。有时候，天蓝得发暗，天上的云彩白得好像一个凸出来的拳头。那时候这条路上就走来一个虎头虎脑、傻乎乎的孩子，他长得就像我给你那张相片上一样。后来又走过来一个又黑又瘦的少年。后来又走过来一个又高又瘦又丑的家伙，涣散的要命，出奇的喜欢幻想。后来，再过几十年，他就永远不会走上这条路了。你喜欢他的故事吗？

　　李银河简介

　　1952年2月生于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美国匹兹堡大学社会学博士、北京大学社会学博士后。主要著（译）作有：《同性恋亚文化》、《生育与中国村落文化》、《中国人的性爱与婚姻》、《中国婚姻家庭及其变迁》、《中国女性的性与爱》等。

　　李银河教授是中国第一位研究性的女社会学家，也是当今中国最著名的社会性学家之一，并于1999年被《亚洲周刊》评为中国五十位最具影响的人物之一。

　　小波其人

　　1952年5月13日出生于北京。

　　1968-1970年云南农场知青。这段经历成为他最著名的作品《黄金时代》的背景。

　　1971-1972年山东牟平插队；后作民办教师。

　　1972-1978年北京牛街教学仪器厂工人。后在北京西城区半导体厂工人。工人生活是他《革命时期的爱情》等小说的写作背景。

　　1977年与在《光明日报》做编辑的李银河相识相恋，后结合。

　　1978-1982年中国人民大学贸易经济系学生。

　　1982-1984年中国人民大学一分校教师。开始写作《黄金时代》。

　　1984-1988年美国匹兹堡大学东亚研究中心研究生，获硕士学位。开始写作以唐传奇为蓝本的小说，其间得到许倬云先生的指点。

　　1988-1991年北京大学社会学系讲师。

　　1991-1992年中国人民大学会计系讲师。

　　1992-1997年自由撰稿人。

　　1997年4月11日因病逝世于北京。其后，他的作品盛行于世，他的文体成为无数青年仿效的目标，而他的思维方式亦影响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