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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音与当年的伴娘许业云(中),春明女中好友吴金玉(右)在京重逢(1993年)
夏祖丽著 张荷缩编
7.别把我搀老了!
到北京的第三天,林海音来个“一网打尽”,把在北京的亲人朋友,还有从台北来的出版界访问团的同仁全约上了吃饭,一共5桌,五六十人。
五六十人要介绍起来可不简单,但林海音发挥了她俏皮的天性。介绍到夏承楣时,她说:“这是何凡挨肩儿的弟弟,当年他们一道在北海表演过花样溜冰。”介绍到成思危时,她说:“当年老报人成舍我老师总是穿双又重又大的皮鞋,走起路来特别响,大家给成先生取了个外号叫‘大皮鞋’。大家听见大皮鞋声到了,就紧张。成思危生下来后,人们就管他叫‘小皮鞋’!”
她把每个人介绍得温馨又贴切,这里头有回忆、有感情,又有内容。那天到餐厅吃饭时得上楼,侄媳远立要搀着她,她说:“不用搀,别把我搀老了!”说着,就一口气爬上楼去。
林海音60多岁以后,常提起这么一个笑话:一个八十几岁的老太太看到另一位老太太弯着腰、驮着背,被人搀着过马路,这位八十几岁的老太太就对身边的人说:“我将来老了,可别像她这样!”
她在台湾复印了一大叠她半世纪前结婚大典的大照片,分赠给亲友,表示她对当年亲人的深厚怀念。照片中公公、婆婆、妈妈、弟弟、妹妹、伴娘、伴郎、花童有二三十人,这样家人团聚的照片,是她最喜爱的。而从亲友那里她也得到了几张当年的照片,她像宝贝一样带回台湾,复印了寄给国外的儿女们。
舒乙带她去汉王墓的途中,她突然看到路边几根干枝子,她说:“我想在这儿照张相。”人说:“干嘛在干枝子前照?”她说:“台湾的树永远有叶子,冬天到北京,树就应该没有叶子,我要证明我是冬天到的北京,北京的冬天,树是秃的!”这是林海音对童年的怀念,在别人觉得稀松平常的事,但到她身上却有了强烈的反响。
隔了一个月,舒乙也到了台北,他在林海音家的来客留言簿上写下:“台北的冬天,树是绿的!”
40年不见,当然有许多地方有了变化,林海音心爱的北京城,城墙没有了,原地建了高楼和地铁。她很难过,她说:“我的城墙呢?”
那次,林海音也去了故居南柳巷晋江会馆、永光寺街、师大附小等地,重温她的城南旧事。站在晋江会馆的门口,她想起小时候看到的疯女人,她说:“她就站在这个门口,冲着我笑眯眯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怕。”
站在附小校园里,林海音欣喜地说:“还是从前的样儿,没什么变啊!”经过战乱、“文革”,这所位于南城厂甸闹中取静的小学,却像影片中的定格,定在60年前没动,仍然保持它的小巧整洁。从小好吃的她记得一进校门有个两个窗口的房子,是排队买早点烧饼麻花的地方。她记得她的门牙掉了,吃起东西来抿着嘴,又难看又不舒服。她随走随想说:“北平的小孩儿掉了门牙,大人见了常会开玩笑说:‘吃切糕不给钱,卖切糕的把你的门牙摘啦?’”
走进楼房廊下,看见一间教室的外墙上,钉着一个牌子,上面横写着3行字:“邓颖超同志,1920年至1921年,曾在此教室任教”。林海音对这位一向喜爱抚育孤儿,有爱心的周恩来夫人很敬重。
她的记忆力真好,一路往校园里走,对一路跟着她、当年也是附小学生的子侄辈说:“这是低年级教室,二年级时我就在这间上课。那时刚学乘法,我怎么也不会进位,被级任王老师用藤鞭打了好几下手,觉得好羞愧啊!”她在教室前拍了照,拍完照,她突然笑着说:“是不是我也可以在教室外挂一个牌子,上面写:林海音同学1925年至1926年曾在此教室挨揍。”
走过低年级教室、花圃,穿过大礼堂、音乐教室,就是大操场,操场上仍像60年前一样有滑梯、秋千、转塔。小时候,她最喜欢荡秋千,下课铃一响,就冲出教室去抢秋千,上了秋千,她使劲儿地荡着,就想荡上那蓝蓝的天空。
后来她写了一篇充满怀念与温馨的《返母校,忆儿时》。
在北京,有一天她竟然看到了骆驼。
10岁那年,看见骆驼队伍打头的那一匹长脖子底下系一个当当响的铃铛。她问:“为什么要一个铃铛?”爸爸告诉她,狼听见铃铛声,就不敢侵犯骆驼了。但英子却有不同的想法。她想,拉骆驼的人耐不住长途寂寞的旅程,所以给骆驼带上铃铛,增加一点行路的乐趣。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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