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元
一道绿色长廊,又一道绿色长廊……苍莽的森林,锦绣的草地,编织着斑斓的童话。一棵棵挺拔壮硕的松树,一排排婀娜秀气的白桦,一株株摇曳多姿的柞树、山杨、榆树……大森林之间的一块块草甸子,金色的油菜花正开得火爆,大针茅、兔子镐、百里香、蓬子菜、草莓、鹿蹄草……无拘无束、甚至是疯狂地生长着,怒放着。我惊异北方的土地竟如此肥
沃,仿佛插一根烧火棍都能生长出一丛绿叶,一簇鲜花。
淋漓的绿,七色的碎花,构成柴河的色彩基调。南方的森林与之相比,似乎少了些浑厚,缺了些剽悍。
阳光挥洒着金色的雨丝,山风鼓荡着,吹奏着,弹拨着绿色的琴弦。
踏着暗棕色的森林土,踩着荒芜的荆草丛,我们登上了1270余米的山峰。一块绿得炫目的明镜闯进眼帘:高山天池。
深沉的绿,原始的绿,圣洁的绿。真像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美人,更像一部尚未向世界展开的神话。千年孤独,百年风雨,真纯依旧,秀丽依旧。像这样的天池、柴河还有多少?月亮湖、卧牛湖、杜鹃池、双沟湖……一颗颗宝珠,发出灼灼的光芒。
偶尔有淬过火的树杆。是山火?天火?无从考证。一只“火凤凰”惊喜着我们的目光。它引颈向着白云蓝天,活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其实它不过是一棵小树,是山火(雷火?)将它塑成了“凤凰”。我忽然想到,大兴安岭的生命是多么不屈与坚强,即使死了,也不愿倒下身躯。或者说,它的意念与品格不愿在地上匍匐腐朽。
凉风徐徐,渐渐强劲。7月的塞北竟如10月之岭南。太阳似乎不敌森林之风,显得柔弱无力。这风使我感到天高地旷。我忽然有了腾云驾雾的感觉有了乘风破浪的感觉。林海在舒卷。往左,往右,往前,往后,都是波动的绿韵,都是浩瀚的风景,都是声色俱烈的壮观。这风是远古的清风,是透明的、鲜亮的、脱俗的、未被污染的风。灵魂在风中融化,哲思在风中升华。一只小松鼠跳到跟前,向我眨眨眼,又“嗖”地蹿上了一棵高高的樟子松。柴河森林有獐、狍、熊、鹿、飞龙等珍贵的动物,但都无缘相会,只见过可爱的松鼠,听过飞禽的长短调。惬心的风仍在吹。我宁愿这古老的风,原始的风,野性的风,荒蛮的风长久地吹下去,让大自然的生命都有一个自由的生存空间。
听到了潺潺的水声。是绰尔河?是柴河?还是敖尼尔河,抑或希力格特河?都不是。其实是一条大峡谷。树木掩映下,一条白龙奔腾着,穿越乱石危崖,穿越深邃的松林,逶迤而去。两岸是重叠的乱石。这是未名星系的乱石或殒石?被雷火烧得褐红,被风雨洗得惨白。坚硬的石头,赤裸裸的、棱角锋利、真实、自然而又神秘的石头,使我想起苍老的时间,万能的时间,还想起500万年前的火成岩,100万年前的玄武岩,那火山喷发的情景,该是何等的壮观!绿色的柴河,不时遗留着、聚积着、遮掩着大自然史前运动、呐喊的余音。
森林掩映的这一片乱石群,覆盖着几寸厚的青苔。青苔已呈白色,毛茸茸软乎乎的,如菜花,如珊瑚,踩上去如履毛毯。坐在“毛毯”之上,品读大峡谷,是一件十分写意的事情。只见一颗龙头——那是一棵老树根,状如老龙,正龇牙咧嘴,瞪着眼睛,向西望去,活似大森林的不死精魂。龙吟虎啸,一泻数千里的大兴安岭,真是雄性十足啊!
大峡谷的溪流唤醒色彩唤醒生命,它打破了幽谷的寂静,它像母亲的血液与乳汁,不断地渗透两岸的群山,滋润着土地、森林、野草、鲜花,也滋养着各种可爱的飞禽走兽。
这块古老的土地难道就没有一丝“现代文明”的阳光照耀?其实早在旧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在这里活动过;后来,蒙古族人挖掘过,鄂伦春、鄂温克族人狩猎过;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起,柴河便渐渐结束了“百年孤独”。如今,它已成了内蒙东部扎兰屯的一块晶莹耀眼的“绿宝石”,一块夺目的玛瑙翡翠。
我无法不被这一方奇山丽水所震撼。它充满原始、自然、质朴与神秘的气息。虽有点像俄罗斯油画,但它燃烧的情愫却是中国北方所独具的。
触摸皴裂的老树皮,脚濯浸透阳光却凉如秋水的峡谷溪流,听雾气氲氤中的“卧牛”哞叫,静卧流金溢彩的花的原野,驻足被夏日太阳晒得蓝得发亮的绰尔河岸边……都无法使我琢磨透这块“宝石”的丰富蕴涵。面对绵延起伏的壮丽群山,面对坦荡无垠的大草原,我的情感被无边的潮水覆盖,我的灵魂经过了一次美的洗礼,我的胸怀已如草原般无垠,我的灵魂已如天池般纯净。
微风穿透胸膛。心,燃烧着绿色的火焰,继续在无穷的诗境中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