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4月,话剧《切·格瓦拉》在北京人艺的小剧场上演。自始,在北京、上海、河南、广州等地演出60多场,掀起了文化界所谓的“红色风暴”。跟随红色风暴伴生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张广天。张广天是导演,这个曾经在云南街头卖艺的歌者,终于一抖卑微,登上了大雅之堂。
第一次听到张广天的歌,是在广州友谊剧院。那晚,上演《切·格瓦拉》。我应朋友
之邀,前往捧场。在演出大厅外面,摆着张广天等人的歌曲合辑《革命是不朽的》,标价50元,我瞥了一眼就过去了。
没料到会被一首歌打动,那是剧里张广天弹唱的《飞翔》,我还记得这么几句:“陆地沉没了/你就在海上飞翔/海洋干涸了/你就在天上飞翔/天雷滚动了/你就在火里飞翔/火焰熄灭了/你就在苦难中飞翔/过去倒下了/你就在未来飞翔/未来退却了/你就在现在飞翔/现在迟疑了/你就在心中飞翔……”他曾经组建乐队,后坐牢、流浪、遇上张艺谋……物转星移,那校园的学生腔依然未脱,有一种初尝苦难的青涩,和百转千回的诗情。
散场的时候,我走到大厅,再看不到那张CD了。我转入后台,看到难忘的一幕:剧组的演员们像一群小鸟,喧哗骚动,把张广天抛到天花板上,天花板被踢开了一个洞,一块方格板掀起了,狂热的声浪,把我们一起淹没了。
后来我在“民风网”上,再次听到张广天的歌,那是《毛泽东》:“当忽然我发现自己那么贫穷 / 回想起当年看烟火的那个晚上/ 我们的想像布满了整个夜空 / 多么啊多么灿烂,毛泽东!/每一天早上太阳依旧火一般鲜红/ 我看见你独自一人站在远方/ 你的手指指向我心灵的广场/ 跟你啊跟你前进,毛泽东……”仿佛一个迷途的人,在茫茫黑夜,悲凉透骨,却九死不悔地追赶那遥远而温暖的烛光。它比摇滚抒情,比民谣沧桑,就像有一只手指贴着听者的灵魂划过,幽幽的,低回不已。
张广天说,在云南流浪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夜深了,当他唱完最后一曲,有个在一旁静听良久的乞丐走了过来,他拿着一个行乞的碗,那碗里有两毛钱,他犹豫了一下,拿起其中的一毛钱,递给了张广天。张广天当时特别感动,因为那乞丐,已经将自己的一半身家给了他。
去年春夏之交,在广州话剧团的排练大厅里,我又一次听到张广天的歌。当时,一群演员坐在那里,跟他学唱《圣人孔子》:“槐树花朵朵如雪飘飘,庭园深深有孩童嬉笑……威武的帝王换了几家/庙宇宫殿埋进鲜花/少女的面孔洁白无暇/圣人孔子悄然来到……”我仿佛看见一群白衣白裙的少女,在曦微的晨光中歌唱,和风舒卷,轻轻吹拂着她们额前的留海,那歌声脆生生齐刷刷的,有种纯洁的力量。
大厅墙壁上,是张广天起草的大标语:子贡问:有美玉在此,是放到柜子里藏起来,还是找识货的商人卖掉呢?孔子说:卖掉它!卖掉它!我等着识货的商人来。
我就是那识货的商人。一年后,我出版了张广天的自传《我的无产阶级生活》,连同一张CD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