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砾子

　　驱车往大同，说是要出塞外了。果然路越走越险，群山纠纷间，盘旋崎岖，前后不见路面，与对面来的车擦身而过，悄然无声，谁也不按喇叭，倒让车上的人捏着一把汗。偷眼望出窗外，峰峦错耸，峭壑阴森，气势震人！导游小姐提醒着，前面就是雁门关！众人一怔，遂惊呼。打开窗门，山风哗哗吹来，带着冷意，还正是盛夏，令人诧异。蓦然想起《吊古 战场文》：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是边关古塞雁门关了！不由肃然起敬。

　　自小就知道雁门关。大人们会告诉你，那雁门关，是中原人打匈奴的地方。最常听奶奶说卫青、霍去病，说“飞将军”李广，说老当益壮的薛仁贵，都在雁门关大败匈奴。说到薛仁贵晚年镇守雁门关，一次出征阵前，突厥人喝问：唐将是谁？唐兵答曰：薛仁贵。突厥人以为薛仁贵早死，不信。薛仁贵脱盔示面，突厥惊视失色，引兵而退。听得忘形喝彩。大了一点，自己读起了小说古史，最钦佩杨家一门忠烈，血守雁门关，竟被奸臣所害，全军覆灭。由此，对朝廷的懦弱有了切齿之恨。听多了，读多了，对雁门关有了无限神往。

　　终于身临这名居“天下第一关”的雁门关了，果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有“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的说法。原来雁门一带，海拔1600米以上，群山峻岭环抱，山岩峭拔，只有过雁峰两旁低矮的山峪给大雁经过。此险要处，乃历代中原重要门户，兵家必争之地。有说“得雁门而得天下，失雁门而失中原”。始于春秋战国，塞外一代又一代的游牧民族，从严狁、楼烦、匈奴、鲜卑、羯、氐、羌，再到契丹、女真、蒙古，都先后经雁门关进入中原地区。数千年的战争纷扰，群雄逐鹿，给我们一部古代史上，留下了多少耻辱和创伤，也留下了多少光荣和辉煌。一代代英雄辈出，与雁门关的威名，镂刻在我们民族历史的丰碑上，也镂刻在人民的心中。到今天，雁门关上上下下，保留着百姓建造的“靖边寺”、“杨将军祠”等，与那一座座残破的城墙和烽火台相映为耀。突然强烈地意识到，每一个民族都需要英雄，需要英雄崇拜，那是人性中最可贵的正义冲动和献身精神。

　　当然，雁门关的历史不尽是英雄的，也是美人的。汉朝时，一代美人王昭君也是从雁门关前簇后拥，浩浩荡荡，出塞和亲。此事在正史上传为美谈，盛颂自此以后，这一带出现了“遥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的和平安定局面。而在民间，却流传为一曲思乡悲歌：“雁门关外风霜，悠悠马蹄忙，终日思想长夜思量，魂梦忆君王，阳关初唱，往事难忘，琵琶一叠，回首望故国河山……茫茫魂归汉地。”也突然感觉到，没有英雄的时代，美人避免不了悲剧的命运。不见到了汉武帝有了卫青、霍去病和李广，便不会将皇室公主远嫁荒漠异族了。

　　雁门关千年屹立，成就了数辈英雄，也成就了一代美人。有多少值得可歌可泣？又有多少值得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