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失
那辆面包车从我眼前滑过时,我才意识到,晚餐时间到了。
但,此刻,我并不觉得饥饿。耳机里的音域像体育场般宽广,是一帮韩国靓女在跳摇滚。事实上,我没有真正听她们,我只是需要一些有规则、有力度的声响抑制我混乱的思维
。霓虹灯虚伪而刻板的闪烁令我厌倦。
我不需要这座城市。原因是,我很久不觉得饥饿了。有时候,我竟然觉得非洲的某些人民是幸福的。我想,我是不是活够了?
生命似乎到了一个平缓地带。过去的渴望,基本上都满足了,而新的渴望还没有产生。每天按时钟的刻度运行生活,久而久之,各方面感觉都木然了。就像崔健多年前所唱: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穿红色制服的兄弟为我拉开门,我才意识到,我又进了咖啡馆。我曾经认为,喝咖啡,是中国人崇洋之恶俗;而今我发现,当一个小市民缺乏饥饿时,用咖啡填补一下神经,倒也是条退路。我走向我喜欢的那个偏僻角落。
三杯原豆研磨咖啡,要加奶,加糖,每隔20分钟上一杯。点心?不要。但……有烧饼吗?街头炉子里烤的那种?靠!小姐笑了,那意思显然是没有。我很失望。但是,有比萨饼。不,我不需要,送给帕瓦罗蒂吃去吧。
我羡慕帕瓦罗蒂。水桶般的身材,蜚声世界,嗓子一亮,够我忙活一生。一切都比我强,连食欲都比我强。那次来中国演出,调子都唱走了,却仍然比我强。但,我还是有希望的。我消瘦的面孔,意味着我有潜力在下一步的吃饭事业上赶超他。
也许吧。但不会有人理解我,同情我,不会有人为我未来的饥饿感而喝彩。就这么翻滚着思维,独自面对电脑,打牌,打牌,打牌,打牌,打牌。
直到最后一杯咖啡那令人作呕的味道敲醒我,我才觉得够了,且饱了。走出门,迎面扑来红尘的巨大喧嚣。我打着嗝,擦肩而过的行人还以为我———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