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是大姓，姓的人很普遍，名唤荷英，也极普通的在当年。所以，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点想不起来她是谁。老同学，高中里的。“噢。”其实还没想起什么。说到老师，又提出一共两个我记忆中依稀尚存的名字，这才肯定，确曾同学。但是，她当年怎生个模样，仍旧寻不着蛛丝马迹。她说找我找得好苦，三次到我以前住的地方，又去居委会讯问，若非恰巧碰到我的前邻居，只怕至今尚在黑暗中摸索。老同学有个聚会，“你来吗？”

　　及至见面握手时，我很注意看她的眼睛。记不得从哪本书上看来的，相对面庞来说，人的眼睛变化较小，容易辨认些。我看出来，她其实跟我一样茫然。垂垂巳近六十，退休了，女儿也有女儿，她早当上了外婆。听别的同学说，当年一班同学的共四十五人，被她一一找着了三十多。说，为了找个同学，曲曲折折的，打听到同学妹妹的住处，上门礼拜，询问其兄的下落，被对方视作歹人，连门也不开，还盘问一个再四再五。可以扭转屁股走的，她没有，恰好同幢楼里住有认识她而又与同学妹妹同单位的一家，爬上楼去劳其证明，这才拿到电话号。寻聚会地方电话通知打印通讯录等一应事务的承担者都是她。她给每人一张翻拍的毕业合影。保存它的是另一位，从上海到新疆到安徽到丹阳再回上海，辗转四十年。

　　聚会小半天，本以为有许多可以回忆的，结果却没回想起来具体的什么，有时还相顾无语或言不由衷，看来熟识的彼此巳经完全陌生。她不例外，亦如是的还有合影保存人。

　　那么，她那么起劲地把同学聚拢来作什么呢？太闲了？家务，我知道是一种永远没完的忙碌，除做家务，她还要带外孙，带外孙又是件劳心劳神劳身的事。再者，那帧合影对保存它的人及她的生活，有什么精神和物质的意义吗？

　　有人说，总想起过去是老的标志。也有人说，好动多事即少年。真不知道该归她入哪一群，不怎么怀旧的我只觉得，和她相比，老的是我；只觉得和她们相比较，有些年轻朋友也显得世故，显得老气横秋。

　　同学，我巳经把你的过去忘记得一干二净，但是我再不会忘记你的现在。

　　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