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羽仪

　　今年，是广东省作家协会成立50周年。藉此机会，广东省作家协会编选了50年的广东散文精选。

　　50年，刚好半个世纪。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我省的散文家走过了不平凡的年代，前30 年可谓风雨年华，后20多年可谓黄金岁月。所以，在编选中，我们有意把作品分为两部分，1953年5月至1979年12月为第一部分；1980年1月至2003年5月为第二部分，这样，从作品中大体可窥见岁月的痕迹。

　　文学，是岁月和时代的明镜。入选第一部分的作家，绝大多数都是我们的前辈、导师，他们在那个不正常的年代里，由于受极左路线的影响，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一部沧桑史。很多作家受到严重的身心摧残，有的摧残至死，有的含冤数十年，待到风烛残年才获恢复名誉。那年代，过分强调作家的思想改造，甚至要求作家忘却创作，专心改造，脱胎换骨。那条极左的路线，不但给作家的创作戴上了沉重的思想枷锁，甚至让创作陷入了思想的荒原和坟墓。因此，这个时代难出精品，特别是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所造成的全民族的大灾难，使文学家园简直成了一片空白，这是多么深重的罪孽，多么深重的灾难！

　　不过，尽管如此，出自作家的良心和责任，广东的作家们依然创作了一大批作品，其中不乏精品，只是，这些作品或多或少地都带着那个时代的虚饰和政治烙印，比如有些作品错误地歌颂终被时代淘汰的合作化、人民公社、大跃进等，尽管这些作品出自名家之笔，且在当时很有影响，我们还是尽可能“回避”，不选那些歌颂错误路线的名作。

　　第二部分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来，改革开放后的23年的作品。这时，不再是被禁锢的产物，不再成为错误路线的传声筒。思想的解放，带来了文学的新的希望，新的涌动，新的潮流，新的境界，文学甚至成为人们思想解放的先声。这个时代，广东的散文界十分活跃，老一辈散文家率先写出许多批判“文革”、批判极左路线的散文，如对奴隶思想的批判，对专制、独裁的批判，对愚昧、落后的批判；对独立思考的赞扬，对民主、自由的向往，对科学和文明的追求，都不同程度地蕴含在散文中。与此同时，新一代散文家的崛起，给广东散文增添了许多亮色，他们年轻，思想更易解放，更少一点瞻前顾后，更多一点勇往直前；更少一点因陈守旧，更多一点脱颖创新。人们开始重视在社会与自然中的大“我”前提下，散文的独特个性，独特见解，独特境界，重视自我的表现，重视在大“我”之下的个人情感，尊重人的个性，人的尊严。确实，散文应十分重视对生活的思考，而不是停留于对生活照相式的素描上。正如英国作家卡莱尔在他的《诗人英雄》中所说：“思想，一切之中最真实的劳动，最高的善，难道它不是痛苦之产物？犹如诞生于黑色旋风之中；——实际上，真实的努力，好比奴隶为自身的自由而战：那就是思想。”散文家，应该首先是思想家。

　　23年来，广东散文是繁荣的，新老散文家都颇为勤奋，出现在全国有影响的散文八家、十家，完全不是凑数。远的不说，近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著名研究家、博导林非先生主编，有全国几十名中文系教授任编委所编的《中国当代散文大系》，广东入选人数就有16人，而同一作家被选5篇的也有5人之多（全国作家中被选5篇的约有30余人，广东占六分之一），可说得上是散文的强省了。

　　我们编选这部散文集，除了重视其思想性外，同样珍视散文的艺术性，珍视散文的各种流派和风格。

　　散文这怪物，最能体现作者的个性，它可以含蓄地表现作者的各种思想，更可以直抒胸臆，它是一种最“自我”的文学载体。因此，它更能显示作家独特的审美情愫和艺术风格。自古以来，岭南除了越族的土著外，大多是从中原辗转而来，定居岭南的。粤北的梅岭有座梅关，梅关下有一条古道，古道旁有一条珠玑巷，它记录了一部博大的南迁史。不论是燕赵之士，还是秦晋之女；不论是楚湘之风，还是江浙之采，多从这条古道走来，在珠玑巷生息，然后进入岭南。他们依然带着故土的浓情。不过，这片土地的包容性历来很大。广东有座名山叫罗浮，那里有出名的道家圣地冲虚观，也有佛家圣地华首台，同时，山上还有大理学家湛若水讲学的书院，多种学派共存于一山，所以，罗浮山之大气，不但在高矣，峻矣，极矣，博矣，雄矣，赫矣，壮矣，惑矣，更在于它的容纳性。林则徐公有句名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罗浮之大气，固然是容纳着“四十八峰”，容纳着萧萧万木，容纳着三十六泉；同时也容纳着历史上十八个寺观，容纳着历史上无数的文化名人，他们的学说、流派、风格、个性、经历、气质、学识各异，却都能相继在罗浮或隐或现，或浓或淡地生存，以至大气独成。所以，岭南散文受着浓重的粤地民俗和风气的影响，应该有较强的容纳性。因此，我们编选这部散文集，力图体现多种艺术风格是无疑的。纵观入选的作者，不难看出，新旧客家一族风起云涌。这也许是本书的一大特色。

　　另外，在艺术表现上，我们尽可能照顾到多样性。含蓄的，鲜明的，大气的，婉约的，白描的，华美的……只要写得有血有肉，或重哲理，或重感情，或重悟道，或重诗性，或对生活和历史具有穿透力，我们都视之为珍珠。

　　在这部散文精选中，因跨度有50年之久，故以广东散文名家为主，即使有不少名家已经离我们远去，但他们的作品应是不朽的。同时，也有不少后起之秀，他们的思想清新，表现手法也不落旧窠，艺术风格也多变，虽然稍有稚嫩之气，却也值得珍视。

　　散文，需要阅历，需要学识，需要个性，需要气质，散文更需要闪闪发亮的思想。哲人说：写诗，要求一个人具有特殊的天赋，不然，一个人就得具有某些疯癫劲头。我看散文则不然，散文需要冷静，需要思考，需要养气，汲天地之大气，聚人间之正气，这是散文的本源。散文美高于自然。因为散文美是由心灵产生和再生。岁月，曾给散文带来苦难，如今，散文冷静下来了，它的感情，它的哲理，它的悟性，它的诗性融合在一起，这部精选集，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本文为《广东五十年散文精选》序，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