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艳飞行
钟洁玲专栏
据说,幸福有两大依据:第一,找到自己的终身爱好;第二,从自己的爱好里找到金钱。
找到自己爱好不难,难的是,将自己的爱好变为金钱。
有个大企业的老板说,他对入职的员工很快就一目了然,顶多一个月,就可以看出此人是为爱好而来,还是为谋生而来。如果是后者,他会劝退,告诫他(她):走吧,不要浪费你的光阴我的金钱,也就是你的岁月,我的河山。
拿写作来说,有几个人能把它当作终身职业呢?不是浅尝即止,而是养家糊口,供房供车的那种生活。偶而碰到三五个煮字一族,我发现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往往是:哪家报社刊物稿费发得快?为此,他们像一群小鸟一样吱吱喳喳,你说东家快他说西家快,互相攀比互相切磋,急速调整那些不对称的信息。比方说,3年前,稿费发得快的,要数《万科》,因它是企业内刊,像妾一样非法的身份,使它讨好所有惠稿的人。但是人家发展好了,即便是妾,也没人敢小瞧了,何况,妾都有被扶正的机会呢。于是,它对煮字一族,也来了一番变脸,小妾得志呀。
近日,有人问我,哪家出版社是一出书即付清全部版税,又或者是一加印就付清再版稿酬?
好像也是一家都找不到了。
结果,那些欲与文字亲密接触并纠缠一生的家伙,一个一个,像迟暮美人,匆匆地,投入报纸杂志的豪门深宅或蓬门蔽户,与职业联姻,了结饭碗问题。要知道,没有底气的时候,英雄气就会短,儿女情更难长。剩下个把散兵游勇,都是无后顾之忧的自虐狂,他们有一种巨大的内驱力,可以不顾一切地写作。我认识一个先锋作家,可谓苦大仇深,还没混出名堂的时候,他就潜伏在北漂的族群里,接到活儿的时候,一天工作15小时都说不是问题。每天工作开始,他就在自己面前垒上3只烧饼,再放上杯开水,就开工了。一间陋室,一张桌子一张床,15小时,3只烧饼,1大杯开水……这种普罗大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苦,今天成了他“个人博物馆”里的陈列品。不会有人去触摸,包括他自己。
我们已经在饱暖的生活里养得精神脆弱:只要连续两天吃不好,对人生就会有看法;连续五天吃不好,对社会就有看法。
有一天,老领导来看我们,鼓励我写作,我对他说,我准备蹲家里写作,不工作了。他听了,急得眼睛都鼓起来,痛心疾首:“你不过写了两篇小文章就想回家过安稳日子,你怎么敢!我们那阵子,打游击,一天天与敌人周旋于山野海河之间,我将纸笔别在背包里,风里来雨里去,再累再困我也不会丢掉一纸一笔,有空隙就写。有一次,遭了袭击,我们转移的时候,我的手稿丢了,我难过了多少年(我们插嘴:你丢的可能就是传世之作呀)!后来,打成右派的时候,人人都顾着难过,我不停地写,到平反的时候,我给天津百花投稿,结果他们马上采用,给我出版了那本《小兵的脚印》。哎呀,现在的人哪……”
是不是世风日下?我们一日三餐,每一口吃的都是人间烟火。我最羡慕的婚姻是:男人对女人说,你在家呆着,我出去拼搏;可如今的男人都对我们说:你要自己“执生”啦,要知道,你多能干,你不工作,会给社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