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豪
闽北毛竹多。这些年,原始森林已经寥若晨星,而毛竹却成燎原之势。山野、房前、屋后,溪畔,甚至,菜园的一角,一片片的绿竹,浓荫婆娑,如歌、如诗、如画,点化着丹山碧水,送来阵阵沁人的清凉。
农民种竹,不像文人墨客,仅是为了欣赏。“生挺凌云节,飘摇仍自持。”那是康有为先生的胸中之竹。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温饱为重,绝大多数人还没有这样的雅兴。他们种竹,主要是实用。有一句风靡乡间的口号:毛竹当菜种。便道出他们朴实无华而又不乏浪漫的心声。
竹子生长期短,一般只须三年,新竹就可长笋。笋是画家的爱物,也是历代诗人喜欢咏唱的审美意象。“清幽兰比德,洁白玉同莹。”把土里土气的竹笋,和高雅的兰花、名贵的玉石相提并论,当然是高抬了。从隆冬开始,一直到清明过后,笋都是农家餐桌上不可缺少的家常菜,也是城里吃腻了荤腥的人家调节口味的爱物。冬笋是从深藏的土中挖出来的,寻寻觅觅,挖冬笋可是大有学问,甚至需要某种神秘的艺术感觉。其鲜嫩爽口,古人称它有食之忘俗的空灵,虽是盛誉有过,但美意悠悠不绝,却是真实的。冬笋炒腊肉,色、香、味皆诱人之至,历来是农家待客的一道佳肴。出土的春笋,劲节挺拔,生机盎然,“坐待成高节,清标出短墙。”看一眼,便让人为之神往。若论口感,出土不久的春笋,并不比冬笋逊色多少,做菜的时候,只须先用滚水过一道,就可去尽微微的涩味。然后,炒、煮、煲汤均可。笋,做成小菜,可口、朴素、雅致。用笋做菜,在一般情况下,是需要肉或高汤作为配料的。新鲜香菇炒春笋,或者,东北木耳炒春笋,加一点肉片,皆是价廉物美的山珍。平平常常的笋,可以做出多少道美仑美奂的菜肴,数不清了。
人们用雨后春笋形容欣欣向荣的景象,是很贴切的。其实,春笋最喜欢的,是雷声,春天里的一声雷,就像是一道威严的号令,漫山遍野的笋,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万杆绿竹,遍地春笋,家家户户挖笋忙,是山里最让人心旌神摇的春光美景。挖出来的春笋,还飘溢着泥土的芬芳,就被运到全国的各个市场了。山高水长,外运总是有限,剩下的春笋,一部分留下来,让它们长成新竹,其它就地晒成笋干、笋丝,还可以加工成饮誉中外的闽笋。闽笋中的金片、银片,历来是出口的名牌产品。因绿竹而派生的笋干,可加工成的品种更多、更丰富。笋干加酸菜干,便是传统霉干菜,用来烧肉,甚是一绝。咸笋干是用慢火熬出来的,泡开之后,香、嫩,细细品去,似乎还有山光岚影,荡漾心头。笋干是素菜之王,且容易保存、运输。看尽天下的庙宇禅寺,古刹钟声,余音袅袅,脱尽红尘的佛界人们,谁不喜欢它呢!“斫取青光写楚辞。”笋的好处,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得道高僧,都铭记心中。
毛竹如菜,若若大气,独享天地精魂之妙,你领略到了它的真正美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