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生，备受肯定的实力派演员，先后出演过160多部影片，多次荣获香港电影金像奖，凭《无间道》再次达到事业高峰，演技受到各界公认。

　　市场是会报复的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20年来你接戏无数，可以说是香港电影从鼎盛到衰 落的见证人，以你入行的经验，你觉得香港电影目前的困境主要在哪里？

　　黄秋生：我觉得主要是市场的问题。以前我觉得是创作的问题，市场好嘛，挣钱容易，所有人都愿意投资，但是真正在做事、能做事的人只有那么多，时间紧，只有粗制滥造，几十年里拍了一大堆烂片！现在整个创作环境都改变了，导演会提前把完整剧本给演员，以前哪有这么认真！另外在演员方面、拍摄方面也都比较认真，都在进步。最大的难题就是市场，香港电影需要内地的帮助，如果没有内地市场，肯定完蛋。

　　南都：公平地说，香港片在给大家带来快乐的同时，也把观众口味迁就坏了，现在观众找到了更好的快乐源泉，反过来纷纷投奔好莱坞而抛弃香港片，是不是很残忍？

　　黄秋生：这是应该的。市场是会报复的。我们的市场太小了，在美国是什么片子都有人看，不管商业的，艺术的，各类型影片都有它的FANS，而我们的空间太小，如果没有内地空间，就只有香港一个市场，这样的市场，这么多的公司拍片，老板为了回钱，肯定会逼着创作者做一些迁就观众的烂片。他们总认为只有拍这种片子观众才爱看，才会有人掏钱投资。但是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不要以为迁就观众口味的东西就可以卖钱了，观众口味是永远捉摸不透的，要说规律，只有一个规律，就是拍好片，不管是爱情片还是武侠片，好片的标准都是一样的。如果我们早点觉醒，市场应该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要老埋怨韩国片

　　南都：除了内部市场萎缩，你觉得近年来亚洲电影的崛起对香港电影有什么影响？

　　黄秋生：这个也是历史的原因。以前东南亚其他地方的电影都不太好，到处都是香港电影的天下，但是现在不但韩国片进步了，连泰国电影都进步，他们有了自己的好导演和好演员，不再需要香港了。我觉得有竞争才有进步，是好现象。

　　南都：香港片现在丢失了很多亚洲市场，退出了台湾，在日本、韩国的份额也有所下降。你觉得是观众口味多元的问题还是香港电影本身的问题？

　　黄秋生：观众口味当然也是一方面，但我觉得这不是种类的问题，而是素质的问题，如果是好看的武侠片，同样可以卖座，不见得武侠片、搞笑片就一定不好。另外因为整个市道不好，客观环境就不允许你失败，现在每部片子投资都很大，拍的内容也都谨慎，因为老板风险高啊！所以我觉得有好莱坞、韩国片的竞争是好事，以前没有的时候，香港片也是慢慢在往下走，不是剧本不好就是演得不好，以前我们总是埋怨人家，其实是不对的，我们要看到自己做得到底怎么样？

　　现在还能留下的都是好的

　　南都：刚刚提到市道不好，香港电影也有很多变化，以你演员的眼光，你觉得这种变化主要有哪些呢？

　　黄秋生：一个是演员，我觉得慢慢在改变，很大程度上是在演戏了，以前最多只是一些偶像，因为观众看多了偶像，一定对表演有要求，能做到的都是有号召力又有演技的演员。另外一个是导演也在改变，像这次合作的刘伟强，就是个特别好的导演，很多人都喜欢《无间道》，但是我更喜欢《无间道Ⅱ》和《终极无间》，导演开始考虑在片中讲人的关系、人的感情的弱点，这在以前香港电影上是很少见的，我觉得这是一种进步。

　　南都：市场变小了，优胜劣汰就变成理所当然的事，现在整个香港电影工业的制作费都在压缩，人员也在流失，你对这种现状怎么看？

　　黄秋生：很正常的现象。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是属于自然淘汰，旧的不行要淘汰，新的不行也要淘汰，剩下的都是精英，对香港电影是好事啊，本来制作费就少，少点人大家也可以分多点啊。

　　南都：制作费缩水，影片质量会不会受影响？

　　黄秋生：我觉得最近两年香港电影的质量是上升了而不是下降了。因为市场萎缩，

　　投资少了，数量就少了，票房也少了，原来我们以为只有数量上升质量才会提高，但实际上质量是提高了，好像和你们说的“量变决定质变”刚好相反。以前的片子还没有进去电影院看便已经知道讲什么了，只要知道名字、谁拍、什么类型，就已经知道大概讲什么故事了，根本不需要听人家怎么讲，就好像看到海报已经闻到什么味道，知道哪个导演拍哪个演员一定有戏，哪个一定是烂片，毫无新鲜感。现在不同了，只有新鲜的故事才会有人投资，演员之间不管多大的排场，一般都特别容易配合，拍的人、演的人也都很用心，推出市场的时间也比较好，也有特别好的推广，所以反而是现在的老板投资都比较小心，因为市道不好，拍不好就没有下一次了，很有风险。所以呢，以前虽然投资拍戏的人多，但是烂片也多，比例就显得低了；现在人少了，比例高了，十个里有一个不好，就显得特别不好，不好就不可以存在，就是抢别人的饭碗。

　　南都：事实上，现在内地电影面临着和香港电影同样的困境，处境更加糟糕。你对两地市场开放后华语片的发展有什么预测？

　　黄秋生：那时候发展就好看了，内地就是艺术方面比较优胜，两边交流起来，肯定是一个良性竞争。香港在演员方面、文字方面赶不上大陆。老实说，我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和内地朋友交流，我觉得他们看过的外国电影和杂志要比香港人多得多，他们的认识比香港所谓的专业演员也好、导演也好，都要高得多，惟一的不足就是眼界还没有打开，很多时候在文字看到、在影碟看到还不等于生活中真正看到，一旦眼界打开来，那不得了，一定会急起直追的！

　　记者手记

　　黄秋生心直口快，又好以冷面示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常出惊人之语。不过接受记者采访时，秋生更多的却是心平气和的阐述和回忆，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除了提到“市场是会报复的”时。

　　他对香港电影的感情是显而易见的，这毕竟是他赖以养家糊口的终身营生，也是给他带来了荣誉和尊严的梦幻乐园。所以尽管一开始没有接到访京团的邀请函，但他仍然毫不计较，慷慨赴京，用他的话说，“拍戏为生，早已无所谓乐观，无所谓悲观。乐观悲观都是一样，都要继续拍戏，虽然有输的一天，但也终究有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