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华
岁月如流水,一年一度的冬至又到来了。与其说冬至是一个节气,不如说冬至是一个富有人情味的节日。
记得有一年冬至前夕,我到福建东山岛“寡妇村”采访,村中吴阿银老人家庭院一副
青石磨像磁石般吸引着我。当时,村中早有了电动磨面机,但这位老人每逢冬至仍要在此磨米浆做汤圆。这石磨犹如一盘磁带,记录着老人的辛酸:年轻时,她从广东逃难到东山岛,与这里的谢老王结为患难夫妻,恩恩爱爱过日子。婚后将近冬至,丈夫教会她磨米浆搓冬至汤圆。谁知一个乍暖还寒的夜晚,丈夫与村中147名青壮年被抓去台湾当兵(故该村有“寡妇村”之称)。从此,她只身推磨,磨过了寒冬酷暑,磨尽了红颜磨碎了心。一俟冬至,为寄托对彼岸夫君的思念,就在饭桌的空位摆上一碗冬至圆,椅子上放着丈夫穿过的衣服,象征性地过节,冬至的汤圆仿佛是老人的“精神团圆”。
的确,在一些地方,对于远离家门的亲人,其家属是情系冬至圆的。这天,要给未归亲人晒留米浆,期冀团圆日,共搓团圆补岁庆团圆。记得我懂事那年冬至,晨起见餐桌上摆放一碗热乎乎、滑溜溜的冬至圆,不禁萌生“偶尔得之喜若狂”的兴奋,囫囵吞枣似的吃个净光。祖母知道了,轻轻掴了我一记耳光,嗔怪说:“这是给你那尚未回国的姑母留的。”以后,我才渐渐明白这碗汤圆和空留席位的含义。
“冬至”也称作“冬节”,是个仅次于春节的较大节日。据说,古时先辈们经过春的播种、夏的耕耘、秋的收获,每到冬至,他们都要通过一系列祭祀活动,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奉献给天地神明和列祖列宗,表示对他们所赐予的回敬和祈祷他们来年的保佑。久而久之,就约定俗成为一种民俗。古老的冬至遗风至今在我故乡闽南以及对岸的台湾习习吹拂。每到冬至前夜,每家每户的主妇就张罗着把一个大簸箕摆放厅堂,全家大小围坐一起,说说笑笑搓起冬至圆。簸箕中的冬至圆有大有小,有红有白,十分耀眼,老辈人说这是父子公孙圆,是全家大小团团圆圆的象征呢。冬至一大早,主妇们用红糖、姜母熬冬节圆,然后盛于碗祭拜列祖列宗。大人小孩起床后早餐就是吃冬节圆,吃了冬节圆就算是添了一岁。所以,就连婴儿也象征性地给他们舔舔甜汤圆或尝点圆仔汤,似乎人间甜味如何便由此可知。
在买盒火柴都要凭票证的贫穷年代,家乡人对冬至圆别有一番滋味,甜汤中充其量多是添加了点糖精,脸呈菜色的饥民们每见冬至圆有如见珍珠般可贵。乡间偶有人办喜事,分送一碗甜汤圆到我家,我们全家人总会推来让去,共同享受这难得一见的吉祥食物。如今,人们平日生活比昔年不知要好多少倍,一年四季,街市村巷米圆飘香,有煮的、有炸的;包馅的、冰鲜的等等,人们吃汤圆成为一种享受,街市乡间,形形色色做工考究、馅料可口的汤圆成为人们消闲的甜点和早点夜宵。因此,人们常说:“现在不到冬至也吃汤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