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郭启宏先生有两部作品分别在首都剧场和人艺小剧场上演,一部是他的旧作《李白》,另一部是其新作《男人的自白》。这两部作品的同时上演,似乎有意提醒观众,它们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
在我看来,它们都是对当代人——说得具体一点,是对剧作家自己的灵魂拷问,二者的区别仅仅在于,《李白》是寓今于古,借古喻今;《男人的自白》则直抒胸臆,直指我心
。
我一直以为,在古代知识分子那里,道袍与锦袍、做官与得道、屈原与庄子、出世与入世,常常是并行不悖的,并不构成两种价值观的冲突,更无所谓“选择的痛苦”。他们很少有人觉得,“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是折磨灵魂的两难。所以,剧中李白的痛苦与欢乐,更多的还是当今“诗人”的痛苦与欢乐。与李白有别的是,今人的两难选择,不在入世还是出世,兼济天下还是独善其身,而是哪种选择更能实现个人的生命价值,更能称出灵魂的分量,更能安稳地置放他的良心。和古人相比,今人的个体意识更加觉醒,却也更显功利色彩。
《男人的自白》则进了一步,戴所长的痛苦,在于他还保存了一些人的良知,既然人们都认为,选择屈原是“积极”的,选择庄子是“消极”的;选择仕途是“积极”的,选择山林是“消极”的;选择兼济天下是“积极”的,选择独善其身是“消极”的,而且,后者还是虚假的和自欺欺人的。那么,在这个世界上,纷争四起,人人都为了自己的“达”而施展手段,挖空心思,也就不是不可预见的。
剧中所写在这一点上也显得绝对了,郑、钱、李、赵以及袁姓女画家,表达的目的都过于单一或直接,实际上,生活中我们看到很多人,在追逐这些目标的时候,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的。至少在口头上,他们不认为当官是自己的目的,他们是有抱负和追求的。
但是,也还有一些人,他们有时也还会考虑,如果一切以世俗为标准,那么,人们的灵魂安置在哪里?人的灵魂的“重量”又如何来体现?这是在世俗价值观江河横溢,四处泛滥的时候,一个保持良知的人不能不考虑的问题。也许他无力承担和解决,但他可以表达自己的痛苦和无奈,这也许是他目前惟一能做的事情。戴是如此,郭启宏又何尝不是如此!戴在临终前说出了一个秘密,那个导致老所长下台的电话,原来是他打的。这就是说,他在病床上所得到的边缘所所长的位置,也是不光彩的。这或者是剧作家惟一可以给予他的灵魂得救的机会,但他的灵魂是否真能得救?我以为,剧作家也没有把握。在这里,郭启宏能把这种迷茫和困惑和盘托出,是他的清醒和勇气。解玺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