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荣

　　经不住有久远历史的古法造纸的诱惑，我终于在一个周末，乘上了旅游专线中巴，直奔贵阳城北郊久负盛名的香纸沟。

　　约摸一个多小时后，中巴车开到了一个叫做新堡的布依族乡。远远的，一个大约有几 十户人家的山寨映入眼帘，青瓦、白墙，绿树掩映，仿佛是一幅绝妙的农家写意。中巴拐了两个弯，下坡，上坡，径直开进刚才看见的“画”里，我们到了。一下车，就看见一户人家的堂屋晾满了金黄色的纸坯，不由得迈步入室细细打量，热情好客的主人家忙迎上前来，又是敬茶又是请坐，真让人有些应接不暇。问及古老的造纸术，主人家如数家珍般作了一番介绍。原来，600多年前的明洪武年间，朱元璋“调北征南”时，湖南的侯爷越国汪公率部在此屯兵，伐竹造纸，供军中祭祀阵亡的将士用。因思乡之情，便称驻地“湘子沟”。由于湘子沟所产香纸质地优良，久负盛名，便慢慢被人们改称“香纸沟”了。如今，现代化的造纸工业已经十分发达，香纸沟却能大规模地延续古老的造纸术，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顺着郁郁葱葱的山林里的羊肠小道，淌过蜿蜒沟谷中的河溪，我们在欢快鸣叫着的鸟儿陪伴下来到了下游的白水河。举目望去，两岸竹影婆娑，三五成群的农舍散落林间。各家房前屋后都堆满了准备用来造纸的竹子。造纸的作坊一个挨着一个，水车在河水的牵引下吱吱嘎嘎地转动着，似乎在一遍又一遍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白水河的一户人家院里，老奶奶正抡起一根竹子朝着地上的青石抽打，一打听，才知道这道工序叫“破竹”。待过些日子家里买来石灰后，把竹条投入窑中，浸满石灰水，煮上个把月，再经过石制的水碾碾篾、提浆、抄纸、压榨、晾晒等72道工序，才能得到用作“纸船明烛照天烧”的香纸，而这一过程，竟与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所载“造竹纸”的过程如出一辙，只是实施这一程序的都是现代人而非古人罢了。在72道工序里，抄纸是最关键的一道工序。抄纸师傅手中的抄纸帘浸入纸浆池轻轻一荡，便“抄”了起来，滤掉水分，得到一层薄薄的纸浆膜，纸浆膜干了就是一张纸。纸张厚薄均匀与否，则完全取决于抄纸师傅的水平了。宋应星早就在《天工开物》里作了总结：“厚薄由人法，轻荡则薄，重荡则厚。”怪不得一位来此游玩的小女孩手执抄纸帘兴致颇高却屡试不爽，惹得大家哈哈直笑，看来这确非一日之功。路边的一个造纸作坊里，一位汪姓村民正忙碌着，他的身旁已经叠起了一堵高高的纸坯砌成的“墙”。像老汪这样有十多年经验的师傅，每天大约可以抄纸2000多张。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我不得不离开这个美丽而奇妙的地方了。带着几许无奈，汽车再度行进在颠簸的山路上，水车吱吱嘎嘎的歌唱却一直在我的耳畔回响。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01月06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