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沙林
“我们在短短几年里经历了精神上和物质上的两重境界,一重是没有作为、不求进取的状态;一重是作为一个艺术学者从未体验过的昂扬和奋进。我很珍惜后一种境界。我知道,这是真心为国家,真地去改革,真地拼命为事业的结果。”
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副所长、博士生导师张晓凌对记者如此表述。这位王朝闻的博士生,在艺术研究院这个国家级的艺术机构工作了十几年,心绪沉浮、感情激荡地目睹了她的变化。
过去人们都笑话艺研院
曾经的中国艺术研究院经济状况不佳,人心浮动,任务不足。熟悉文化界的人都知道,那时的艺术研究院是有名的懒散单位。有一句笑谈:“远看像逃荒的,近看是要饭的,一问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一段时间社会上已经有了这种机构是否有存在必要的讨论。
这种局面使得艺术研究院里的人有能耐的想走,没门路的闲待,院里的研究少人惦记。稍有本事的人多出外走穴打工,那时国内各种社会文化活动里活跃的顾问和策划,有许多来自艺术研究院。
但是,两年半以来,中国艺术研究院发生了巨大变化。
变化不仅表现在他们搬出了恭王府,在北京北三环以外新建了一个后现代风格的、草木葱茏的彩色院落,“更重要的是人变得智慧了、和蔼了、认真了”(著名音乐家田青语)。
老、懒、散的状态渐变为年轻、现代、投入、学习、苦干,有些类似于高智力现代企业的白领风格。过去的“书斋散人”有了知本时代的高级理工和金融专家那样的尊严,有了为国家重点项目攻关的荣誉感,当然也有了工资由过去低于北京市职工平均工资(2000年该院人事处长全年总收入低于1万元),而现在一跃超过市平均工资两倍的喜悦。
记者熟悉这里,知道他们为中国众多“老大难”的艺术团体改革树立了榜样。
这一切都是在国家没有额外支持,没有多投1分钱的情况下取得的。
背水一战的“书斋散人”
中国艺术研究院是从很悲壮的境地中走出来的。
在这个单位是否能存在的疑惑中,在普遍灰色的沮丧中,新的领导班子和院里众多贫寒却心比天高的专家学者们交心,“我们一定要变!我们有知识,有智慧,不应该得到这个命运,这个世界不能依靠别人,只能靠自己!”老研究员们很感动,有的说,他们等了十几年了,原以为就这样走完了……年轻学者更气盛,“我们要成为中国的苏荷区,要建中国的艺术科学研究院(根据美国的艺术科学研究院的地位而来的感慨)”。
过去,很多人轻蔑艺术学者的产品,现在他们自己要先看得起自己,让上上下下都把人文研究和产品当回事。院里借用舆论充分渲染:“这是我们这个民族从哪里来的证据”,“一个在人文上糊涂的民族是浅薄的民族”……院里还出面或授意给下属学者们召开讨论会、推介会……
专家学者们焕发出热力,用自己的人文成果覆盖全国,召唤世界,使艺研院承担的国家项目和活动越来越多。比如“西北五省人文资源环境基础数据库工程”、“全国戏曲剧种剧团现状调查”、“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抢救与保护国际研讨会”等。
2001年以来,该院整合人文资源,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先后申报昆曲艺术和古琴艺术作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获得成功,引来全国同类活动的参观、学习和委托……
新老学者这两年创造力十分澎湃强劲,在一种良性竞争的氛围中,“新好著作”竞相问世。仅2002年,就有《色彩的中国绘画》、《论红楼梦思想》、《中国电影批判史》、《笙管音乐的乐律学研究》、《秦汉绘画史》、《中国曲艺通论》等在学界受到重视和好评的著作出版。2003年也是好作迭出,《社会主义先进文化论》、《中国当代艺术大典》、《邓小平文艺理论研究》、《中国昆曲》、《京剧大典》、《中国艺术科学大系》等带有“国家论述”性质的重大课题和著作已经完成或正在进行中。
艺术研究院宗教艺术研究中心主任、著名音乐家田青说:“我最高兴的是艺术研究院已经形成了一种气氛,在这里,大家不是比谁能挣钱、谁能升官、谁能耍滑头,而是比谁又提出了一个新观点,谁又出了一部新著作,谁又为院里做了点贡献。这是曾经令我们很羡慕的气氛。”
自2002年开始,艺研院各所实行学术讲座制度,全院每月举办20多个学术讲座。不少讲座由于内容精彩,吸引了不少社会上的人赶来听讲,过道上都挤满了听众。他们想开创一种名师咸集、校园开放的老一代大学的风范。
他们用最“时髦”的做法武装最传统的学科,打破固有的学科界限,开辟不少跨学科研究领域,宗教艺术、艺术人类学等新的研究中心纷纷建立。
院里上上下下有一种危机感:“我们艺研院在以后的竞争大河中如何生存?”他们关注艺术教育和研究人员的再学习能力,努力增加艺研院的教育比重,他们说,一旦情况有变,我们会摇身一变,成为中国最具权威的人文大学……
他们新建多个硕士点,并获得批准建立艺术学博士后流动站和通过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评审,成为全国惟一的艺术学一级学科……艺研院在3年中一变而成一个我国艺术学科门类最齐全的科研教育机构。
为什么突然“暴富”
他们为什么突然这么富,钱是从哪里来的?这是很多人所关心的问题。
这是改革的结果:艺研院在思想工作的润物细无声中又有大刀阔斧的举动,他们砍掉、并转全院19家公司的中的17家,压缩精简部门三分之一……从源头截住了资产流失,仅此就使艺研院每年增益上千万元。
同时艺研院自塑了一个具有国家艺术权威的形象,自强者他人敬,国际性艺术交流由过去每年寥寥无几增至现在近百项,许多国外团体和商团主动要求投资合作。这个“清水衙门”过去一年的研究经费只有100万元,2003年竟有近2000万元。其中一半是社会上的“慕名投入”。
改革等于富裕,3年来他们靠节流和创收使职工收入提高550%。收入水平的到位,既体现了知识分子的尊严,也跟整个国家蓬勃向上的趋势协调。
他们实行全员聘任制和岗位责任制,干部能上能下,待遇随岗位和贡献能高能低。他们对科研人员进行考核,这是对智力和想像力的检测,很难。但这只是一般原则,对学术上有成果、有创见的大学者,只鼓励不考核。他们知道,宽仁有时是与创造连在一起的。
他们想搞成一种善待绝大多数人的改革,待岗人员不到4‰,这种改革得到了全院职工的普遍欢迎。因为它不是立足把人减下,而是旨在让每一个人更好地干起来、更幸福地生活。“如果我们的人都把艺研院当成自己的家,这个老大难单位就有救了。”改革之初的一次会上有人这么说。3年过去了,有一位专家这样对记者总结:“这是我们的研究院,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