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来源:正在白话 郑 平大会儿
大会儿是北广播音系新三届的高才生。那个年代,有“人模子”一说,一般指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可以上宣传画代表工农兵的一类。大会儿则有“音模子”一称,到电台之后,属大腕级人物。
大会儿的反应比一般人慢半拍。参加乒乓球比赛,有记者发现大会儿挥拍姿势漂亮,就想抓拍大腕英姿。结果发现怎么都拍不好,干脆放下相机仔细观察,终于找到诀窍:当对手打中的球落在地上的时候再按快门,拍下来的肯定是大会儿动作最舒展漂亮的瞬间,回去再在暗房合成一个乒乓球上去就行了。
从驾校毕业的时候,老师眼睛看着窗外,意味深长地说:虽然你们都拿到了本儿,但你们当中有个别人反应太慢,实在是不适合开车的。所以我劝这样的同志,为了您和他人的健康,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尽量不要自己开车。半晌,大会儿那好听的男中音犹豫着迟缓着响起:老师,您说的不是我吧?老师笑得前仰后合:哪能哪能啊,您都听出来是说您的,反应不慢啊。
一次从电台去奥体中心,是一脚大路,走东二环上中轴路一直往北就行了。台长在前面带路,开一蓝色桑塔纳,让大会儿在后面跟着,不堵车的话,20分钟也就到了。台长到奥体中心门口,把车停好,左等右等不见大会儿的车,就打电话问。大会儿回答:我就在你后面跟着呢,放心吧。台长四下张望,还没见着,奇怪了,又问他现在在什么位置,大会儿说:快到双安商场了,您不在我前面吗?原来,大会儿在过安华桥时一错眼,跟上了另一辆蓝桑塔纳,下桥,左转,奔西去了。
电台改革,采编播一体,只会播音的大会儿一下子被冷落了,原本第一大牌的播音员竟然没有节目可做了。经过专播新闻、专门录台标呼号、录广告几个阶段的辗转之后,大会儿最终落脚在电台的总台办,负责分房小组工作,连续三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现在你如果凑巧去本市某电台某有关部门办事,推开门,经常能听到一个自动扬声器里传出浑厚纯正的男中音:“联系须知:一、请先登记您的姓名、单位和联系来由……”字正腔圆,铿锵有力。不惜说书不惜从笨伯到神探
说来有趣,早期推理小说中的侦探,一般都是私家或业余侦探,和福尔摩斯、波洛这样的天才比起来,作为陪衬出现的正牌子警察局的侦探,都笨得可以。看看雷斯垂德和葛莱森这对《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第二第三配角,就可以了解个大概。
但到了现在不是拼脑子而是拼技术的年代,还记得福尔摩斯第一次和华生见面时,为得出判别血迹的方法大喜过望的样子么?现代法医学的进步已经让这一份狂喜化为乌有,加上整体作战的集团化优势,警察们可是扬眉吐气了。类似谋杀、绑架这类恶性案件,已经没有私家侦探插手的份儿了,从而也诞生了推理小说的一大重要派别:警察程序推理。
以行业小说闻名的阿瑟·黑利虽然不是推理小说专业作家,但他多年行业小说的创作经验,却能够为某个特定行业的从业人士建立起一幅较为完整的群像,从而为警察程序推理贡献了一部作品———《侦探》。
《侦探》的主线是美国佛罗里达州的一起连环杀人案,主角是该州警察局凶杀科侦探。他才能固然突出于众人之上,但阿瑟·黑利仍然要言不烦地讲述了破案过程中的调查取证、伏击跟踪、法医鉴定、证据取样等集团化作战模式;而多个案件互相交织的背景更是增加了这类型推理作品的现实感。
不过阿瑟·黑利毕竟只是妙手偶得之,警察程序推理公认的佳作是爱德·麦克班恩的《八十七分局》。
该书在以纽约为蓝本的虚拟大都会中创造了一个众志成城、合作无间的警察团队,连续侦破大大小小的案件,自一九五六年第一部作品《恨警察的人》面世以来,成集作品总数超过五十部。大主角史提夫·卡瑞拉从一开始个性不那么鲜明的年轻警察,成长为整个八十七分局的领军人物,让人一看就觉得是拍摄电视剧或是电影的上佳剧本。实际上嘛,原来中央电视台也悄没声地放过几集电视剧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警察程序推理一向是好莱坞热于追捧的对象,看看由联邦调查局FBI侦探出手的《沉默羔羊》和续集《红龙》就知道了。西北偏北张海龙黄河茶摊
兰州沿黄河四十公里,被称之为“黄河风情线”,也被叫作“兰州外滩”。市中心的河岸上,逢夏天会一字排开若干茶摊。马扎子(帆布躺椅)、三泡台(加有桂圆、红枣、冰糖、枸杞等物的春尖茶)、大板瓜子等都是茶摊必备之物。若有来了酒兴的,索性便拎起一捆啤酒放到黄河水里先冰镇着。简朴的黄河茶摊,率直的男男女女,饮酒啜茶,眼望大河奔流,感怀时光易逝,倒也是上演快意人生的绝佳场景。
每年夏天,总会突降暴雨,河水也会于顷刻暴涨,河岸上茶摊所设位置一般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让涨起的河水刚好只到脚下。有几次,河水涨得太凶,一直淹没了河心的几个小岛。自然,那上面也是有几处茶摊子的。河水淹了过去,茶摊子化为乌有。有一些沏三泡台用的塑料茶碗被浪卷走,在河水里一上一下地漂走了。
有天晚上,那暴涨的河水却挽回了一对男女的爱情。他们原本是一对恋人,谈恋爱时经常要到河边来走走,走累了也就拣个茶摊歇歇脚。河心里有座太阳岛,是他们的甜蜜之地。他们曾经坐在那里,看着滚滚而逝的河水,立下誓言要相伴到永久。
事实上,他们都不是第一次恋爱了,都已经在从前的爱情里饱受创伤。他们爱得越深,心里也就越怕,生怕哪一天这爱情就会不在了。人心易变,爱情易碎,他们似乎从一开始相恋就知道这回事情。他们都想牢牢地抓住对方,他们会为一点小事就生气,然后再更加用力地纠缠在一起。就像河水每天冲刷着河岸,河岸上的泥土一点点坍塌下来,但河水还是依旧在河岸的裹挟下奔走。
有天傍晚,女的打男的手机,却听见里面有女人吃吃的笑声。她心里头立刻被疯狂的念头占满了,不听那男的任何解释。她一个人走到河边,听凭手机响着就是不接。她想,他一定欺骗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那男的也疯了一样四处找她,鬼使神差地,居然也来到了河边。他们争吵着哭闹着,不知不觉就踩着水中的几块礁石上了太阳岛。倏忽之间,暴雨倾盆而至,将他们淋成了落汤鸡。但他俩谁也不在意,眼睛里只有一份大可猜疑的爱情。河水悄悄上涨,到他们发现时,周围已经是茫茫一片。
一夜过后,等人们发现这一对河水中的恋人时,才见到男人浑身上下只余裤头,冻得全身发青,而其它衣物都裹在女人身上。他们缩在仅有的一小块高地上,茶摊早已被摧毁。他们两个紧紧抱在一起,分开时,却还伸出手保留着一个拥抱的温暖姿势。侠亦有情青青李子倾船倾城
《倚天屠龙记》里,张翠山与殷素素互恋相悦,却一个是武当派名门弟子,一个是天鹰教的“邪教女魔头”,双方都不愿彼此牵缠。后来两人被胁迫出海,遇上海啸,船只将倾。生死关头,他们才真情流露,相互发誓天上地下,人间海底,都要永远在一起。
海啸竟然扮演了创造者的角色,它制造了死亡,却成全了他们的爱情。难怪“两人相偎相依,心中都反而感谢这场海啸”。
想起张爱玲的小说。白流苏到香港后,与范柳原的爱情角力差点令她无法招架。两个都是太精刮的人,算盘打得太精细了,始终不肯冒失。后来香港适逢战乱,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他们只道是没命了,却还活着。那时两人才觉得彼此的重要:“别的她不知道,在这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香港的沦陷,促成了他们的婚姻。
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总是发生在灾难来时。到最后关头,生命受威胁之时,我们才可能放下门户之见、道德规范、身份地位、利益冲突等一切包袱,投入地爱恋一次。船只将倾、城池沦陷、战火蔓延、霍乱肆虐,身处极度危险之中,一切都朝不保夕了,平时看重的那些还有什么用呢,平时追逐的那些还有什么用呢,能握在手里的,只有爱情了。
说一个有点俗套的网络爱情:一男一女,位于两个不同的城市,在网上相识,渐渐心动。但他有妻有子,有一份比较不错的职业,算是小有前途,犹豫再三,终舍不得放弃;她则是好人家女儿,一世清白,不愿背负“第三者”的坏名声。两个人就这样患得患失,若即若离,难以再进一步,却也不舍得退出。
太平年月,再没有什么动乱灾难来成全他们了。域外杂记 杜海玲发纸巾的女孩
在东京街头,我每天走出地铁口就看到她,一看便知道那是个中国女孩。她在车站台阶下发纸巾,每天从下午到晚上,她都站在那里,向过往的行人递着纸巾。这纸巾上印有广告,由广告公司聘临时工向路人分发,是日本街头的寻常风景。那女孩,有着典型的北方姑娘的面庞,浓眉大眼,两颊红扑扑的,还有一点大大咧咧。那是一种与江南女子的娇媚完全不同的好看,粗犷些,也随意些,看上去亦十分舒服。
渐渐成了习惯,走下楼梯,我就等待看到一份熟悉和亲切,有时也从她手里接过纸巾。而她从最初的茫然直立到发送纸巾的手势熟练自如,不时左顾右盼街上的车流,还双脚交替着在地上打着拍子,不知在哼些什么歌儿。
车站前有卖小蛋糕的摊子,掌柜的是个中年女人,有时候能见到一个头发烫了很多小鬈儿的男人在旁边。曾有人告诉我,这些摊贩背后都与黑社会有关,要交保护费的。所以,当我有一天看到北方姑娘在与这个男人说笑时,心中涌上一丝隐忧。经过他们身边时,我听见那女孩用生涩的日语在说,她上午读日语学校。
第二天,又看到他们在聊天。女孩也不发纸巾了,直笑得花枝乱颤。我对自己说,也许她只是在练习日语。
忘记又过了几天,那个女孩不见了。发纸巾的,换了另一个女孩,对面还站了一个男孩,两人一边发纸巾,一边用中文热切地说着什么。女孩身边放纸巾的纸盒里还露出书和报纸的一角,想必是为了偷闲看上几眼。看上去他们也是日语学校的学生,或许是北方女孩的同学吧。当我走到街上时,看见先前那个北方女孩正朝酒吧林立的方向走。原本纯朴可人的脸上化了浓妆,神情却是喜悦而充满期待的。时值黄昏。
我在心中大胆地推测:那女孩经鬈发男人介绍,去了需要化妆、可以练习日语的地方打工,她将自己原先的工作介绍给了日语学校的同学……
新的发纸巾女孩年轻清秀,看到小孩子过路,她就饶有兴致地看着,多递上一包纸巾,并且给对面的男生一个微笑。我现在每天都能看到他们。多么希望,有一天这个女孩也不在这里发纸巾了,但那是因为她考上了大学,而不是因为有了收入更高的、从黄昏开始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