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雪魂 幻化诗格
——读金钦俊诗集《市楼的野唱》黄树森
金钦俊,一个同窗挚友。
那份起于青葱岁月,到秋意浓酽的年轮印记,历经50年风雨,悠远、浓烈、激情、真诚,无法抛撇,也不可能忘怀。
书桌上,放着他的诗著《市楼的野唱》,收录他近十几年约一百首诗作;有一部分发表过,居多刊于美国、泰国等国外华文刊物;其中《季节四帖·冬至》,参加中央文化部、中国文联等举办的《2000年世界华人艺术展》,获佳作奖,并被授予“世界华人艺术人才”荣誉称号。
我承认,对古典诗词着实痴迷过,但对新诗则存在一种难以名状的隔膜。我曾坦言,我是个对新诗讳莫如深,不胜惶怵的人。
感忆的牵引,思絮的沉湎,一张一弛,踉踉跄跄地行进着。我依稀记得,俊兄20世纪50年代末在中山大学小礼堂朗诵新作时,那倾倒众多女生的魁梧挺拔的身影和激越高昂的嗓音。对于他的才情、学问和人品,我一直怀着深深的敬意。捧读他的诗作,望之俨然,即之则温,再即之则亲,我触摸到一颗清澈而纯真的心灵,感受到一种氤氲而流动的生命意蕴,体悟到一股勃发的生机和别样意趣。
诗的创作和生存,其“命意点穴”之处,不是对世界的表述和描述,而是对人生轨迹心路轨迹记忆牵扯的追问,有时很累,很艰辛,但伴随而来的,原是意料不到、心领神会的快乐。俊兄的诗,充盈生命意味,字里行间总会执拗地渗出苍凉,悠远和坚韧,从中可以读出阳光、欢乐的魅力。阔大的襟怀,豪迈的感情,微妙的心态和缱绻的思绪。让我们摘取些片段来共尝。
“我的疼痛没有伤口/甚至没有名称”(《我的疼痛没有伤口》)“有沟壑就有回声/那不是秋声/是你神奇阔大的呼吸/生命之气在体内猛烈搏动”(《李白六题》)“我不是一只报喜鸟/尽管我自来生性乐观”(《我不是报喜鸟》)“当年的风浪是海神所派遣/试试我的勇毅”(《珍珠之约》)
疼痛而无伤口,有沟壑必有回音,厌恶作态的报喜但生性乐观,用世事之难反衬人心之坚,以勇敢豁达还击命运多桀,贴切平实,字字铿锵,真射雕手也。
“鱼成了万古的化石/也长留着清流的梦/就算我不谙水性/也将获得一副海魂”(《海魂》)“三十年是预定的期限/考考我的心志”(《珍珠之约》)“你自有不羁的性格/兴来时呼引同类 遂有一场/壮观的宇宙焰火 散花天际/兴去时 单独蹭 过天边/也要在夜的厚壁擦出一缕光明/你执拗地与光明伴生”(《陨石祭》)
佛祖有句名言:放下即自在。风浪的袭击,鱼化石的梦幻,三十年的期限、羁绊、障碍、暗潮,在艰难竭蹶中突围,在严峻的夹缝中行进,都被当作测量“勇毅”的尺子,考量“心态”的天平,以融铸“大度与伟武”的海魂品格。
“因为残缺/所以期盼圆满/因为忧伤/所以懂得生命/我知道残缺是无上的美/雪魄是我不变的期盼”(《我的天国》)
《我的天国》,是诗人长久凝聚一旦喷薄而出的生命呼喊。“死去的火山口”变作了“灰尘”,在命运的搏击中出了一个绿树婆娑,自在自乐的清凉世界,一切都变得湿润,变得柔软,变得刻骨铭心。诗人神圣期盼一种新生命的到来。
“你吸一口山岚/发一声长啸/千山万壑如箜篌齐鸣/惊起林中宿鸟无数/逶迤而来的长江/兴奋得波涛喷雪/九千万里风云/霎时在此峡中感会”(《李白六题》)“那里山塘多情 日夜守候/清水摇漾绿波的丰盈”“裙裾窸窣/泛起秋酿的澄黄/醉人醇香 飞出时光的老窖”“如果失去冰雪的精魂/冬天还能有什么性格”“掬起随便哪一条江水/都能捞起楚大夫的清影”(《季节四帖》)
写李白,缘情绮靡,大气磅礴;写春夏秋冬,风情摇曳,极富韵致。
在诗的体式上,诚如作者所言,没有自设的樊篱。古典的、现代的、先锋的;现代风、古风、民歌风;陈述、直抒、象征;自由体、新格律体、小诗体;绝句体、箴言体、十四行,行于所当行,适于其所适,自由驰骋,无所羁縻,因而异常活跃,顺心适意,游刃有余,真工夫也。
在象征与抒情,典雅与平实,裸露与掩藏的夹缝中,作者取得一条仄身而过的艺术曲径,思想冷峻而激情恣肆;构思奇巧而不冷僻;意象典雅而不枯涩;想象时,天马行空,写实时,清新隽永。展示一种戛戛独造的残缺美、幻化美、哲理美。
受过炼火,但爽直依然,正气依然。
呛过海水,但青春焕发不改,激情澎湃不改。
在艺术,越发地趋之完美;于生活,一以贯之地大度率真,淡泊自守;对学问,兢兢业业地掘进提升。
俊兄的诗风诗格,盖得益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