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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灰散烬
最初，是在安妮宝贝的小说里读到她的名字。《一场上海烟花》里有这么一段：为对抗噪音，会关严窗子，放一张PJHarvey的CD，把她颤抖的尖音调到让耳膜麻木的高度。疲倦的时候，就趴在阳台上，看着呼啸而过的车流，安静地抽一支烟。
第一次听PJHarvey的唱片，是去年的春节。我在无锡，和鱼在一起。她带给我PJHarvey的《Storiesfromthecity，Storiesfromthesea》，看见这张遍寻不遇的唱片，我兴奋得几乎要抱着鱼像孩子一样蹦跳起来。
封套上的PJHarvey以一副褐色镜片制造着她与听者之间的距离，鼻翼的线条如石膏像般棱角分明。她在街道中央回望，背后，是纷纷一驶而过的车辆和灯色迷离的城市，模糊着，晃动着。她一袭黑衣，幽灵般游走，随时要融入无止境的黑暗，然后消失。那个黄昏，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无锡城内。这个城市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的陌生感。可是，并不明了熟悉从何而来。我把随身听打开，带着耳塞听PJ，把声量调得很大。这完全是一种不可设想的声音，有如繁华到极点的城市，瞬间走失了所有的车辆与行人，只剩下自己，站在马路的中央，四顾茫然，突然，一个遥远而压抑的女声从辨不到方向的位置传来，低吟着，喘息着，哀伤着，逐渐近于歇斯底里……眼前的建筑似乎要随着耳边震颤的声音坍塌下来，瞬间夷为平地。废墟的尽头，荒草连天。
我忘记自己走了多远，脚步突然不可自制地停了下来。眼前全是陌生的人，没有我要寻找的人。PJ的声音在厚重的吉他声中峰回路转，慢慢把周遭包围过来的声浪推开，还以清净。浮躁的城市，渴望无处不在，幻觉一个又一个出现，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破灭。欲望在某一刻会突然如子弹塞进枪腔般胀满我们的头脑和肉体。夕阳没落在这个城市的背面，一群飞鸟在黑暗中拥抱天空，层叠的梦境在白日将尽之时开始烘暖回归的巢穴。
这样的女人，有时候给我安慰，她把我麻木的神经一下一下地重新敲醒。提醒我，应该快乐，或者悲伤。有时候，她可以让我停止思考，还以空白的头脑。灵魂猛醒，而世界寂静无声。
《Ridofme》是PJ的代表作。黑白封面上，PJ甩动着湿漉漉的长发，而她的眼神正视着前方，如一座古老铜像空洞的眼框，随时会流出眼泪。整张专辑阴暗晦涩。提琴声在背景里紧迫地推着PJ的叙述和歌声，如同上世纪的一出戏剧，用无形的台词举手敲门，然后撒落一地寂寞的碎片。听这盘专辑，有时候，我的脑里会出现日本导演岩井俊二的电影《Allaboutlilychou-chou》的画面，其中一幕重重复复地出现：一片空寂的耕地向天际蔓延，斜阳从远方透过来。前面是一个戴着耳塞的男孩，试图用一桩又一桩的罪恶掩饰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叫喊之间，他的面部扭曲，眼泪不断往下掉。
在《IsThisDesire》里，PJHarvey前所未有地温和，她站在宁静的山水之间，以手臂环抱着身体，神色漠然又带着一丝无辜。她的歌声在某些时候异常安静、慵懒，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太过纵情会显得短暂，太过隐晦又会显得疏离，PJHarvey让我成为一条潜水的鱼。。愤怒被调和得恰到好处，或者释缓或者自我抑制，从爆发出来的情绪回归到虚无的泡沫，只是欲望仍然存在，铺成一段通往悬崖的路。她在悬崖边对着没有尽头的大海不停地歌唱，把世间的杂音过滤得一尘不染。悬崖与悬崖之间的落差，只是一步之遥。
我相信，有一天，PJ必定会告别悬崖，在世界的另一端，温暖地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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