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俐

　　看了人艺话剧《男人的自白》，感到在台上说话的不光是演员，还有道具。至少有四件道具，在用耳朵听不到的语言，帮助编剧郭启宏、导演任鸣和徐昂诠释这部戏的内涵，也为激情投入的主演冯远征助一臂之力。这四件无声胜有声的神奇道具，分别为床、椅子、轨道和画框。

　　一般人眼中，医院的病床都应该是白色的，而且是雪白的；小剧场里的这张床却是红色的，而且是鲜红的。躺在这张重病号床上的戴副所长（冯远征饰），心里燃烧着权欲与情欲之火，这代表欲望的红色，就与人物心态十分吻合。红色的火焰在灼烤着角色，它将冯远征的面色衬托得愈加苍白，过分的贪欲只能消耗生命的原动力，却不能焕发其精神。于是，红色的火在诉说，一个被烈焰折磨得气血两亏之人的病因。

　　软椅，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可是当摆上舞台就变得奇崛。某所长花数万元从西班牙进口的高级软椅，是权威的标记，是靠山的象征，也是慵懒缠绵享受的隐喻。而交叉边缘学研究所的所长大人，正是终日在这把旋转的软椅上，左摇右晃，颐指气使，尸位素餐，巫山云雨。见椅不见人，睹物更思人，只不过这不是思念只是思索而已，思索这椅子的由来，也思考这椅子的去向，更思虑这椅子的寿命。于是，旋转的椅子在讲述，当权利变成绝对的权威时，生活中会发生些什么。

　　轨道，是具有规定性的器物，在现代化的工厂流水线上常见，当它出现在话剧舞台上时，观众就该有所警觉。正像导演任鸣在使用轨道作为道具时，想到契诃夫短篇小说中的名篇《套中人》一样，不同的观众也会产生不同的联想。也可以把它想像成工业社会的人们，正面临着被标准化、机械化、格式化的生存尴尬，还可以断定人生的轨迹原不都是由人自己来规定的，人人都有被看不见、摸不着的铁轨或钢轨规定、限制的可能。轨道上的载人车反复往来，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行进在轨道上，这就是命运的可悲之处。于是，轨道在表达，表达着肉体之人随时都有被物化的危险。

　　画框，从舞台的空中降落又升起，生活中有些东西注定会悬在半空，不是我们自己不愿意升华，正如歌德在《浮士德》中所言，“只有愚人才把眼睛紧盯着上天，以为有自己的同类高坐云端”。这画框，暗指人的理想和爱情，我们用手去够它，甚至踮起脚尖够它，但是，它总是旱地拔葱似的揪我们的头发，要将我们吊在天庭上，让头盖骨生疼生疼。冯远征和白荟（饰女画家）两人相叠的手，随着画框的提升而被迫分离。于是，画框在自白，人自有他不可逾越和不可企及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