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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天长篇小说《玉碎》连载之二
http://ent.sina.com.cn 2004年04月14日12:37 新浪娱乐

  第二章

  我们掌柜这一辈子最不如意的事儿就是没生个儿子,掌柜的老伴儿活着时,先是不生养,过门几年了,肚子里也没个动静,后来到娘娘宫给送子娘娘烧了香,拴回来一个娃娃哥,果真肚子里就有了动静,一胎生的是闺女,二胎生的也是闺女,到了第三胎,还是个闺女,就是没有生个肚脐眼下边带把儿的。不管怎么说,娃娃哥总归给赵家带来的人气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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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人丁兴旺的大功臣,掌柜的把娃娃哥一直供在自己的睡房里,每到一个年份,还要把娃娃哥拿到做泥人的店铺里加上份量重塑一次,算到那年,赵家的这个娃娃哥已经重塑了22次了,一年长上一寸,坐在椅子上已经有的两尺多高了。

  话又说回来了,掌柜的这三个闺女,一个比一个俊俏,一个比一个招人喜欢,头一个闺女赵叠玉,今年21岁,就是嫁给了陆雄飞,刚刚生了个大胖儿子的那个。虽然她是老大,应当叫大姐的,可是在家里我们都管她叫叠玉姐,为什么呢?按照天津卫的老例儿,只要是从娘娘宫送子娘娘那儿栓来的娃娃哥进了家们,就永远排行第一,从娘胎里生出来的第一个孩子只能算是排行老二。生在叠玉后面的就是怀玉,那年19岁,就是在南开中学念书的那个。生在怀玉后面的就是洗玉,17岁,也在南开中学念书。这仨位小姐呀,真是三个人三个脾气,叠玉打小跟着娘长大,我们掌柜的太太是个大户人家出身,天津卫的那些大户人家管教女孩子的规矩一板一眼的都用在叠玉身上了,把叠玉训的,活脱儿是她娘的一个影儿。叠玉说话办事总是不温不火的,脾气那叫个好,她也上过两年的学,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从没见她跟谁使过性子,自嫁给了陆雄飞,就是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主儿,对丈夫在外边逛窑子,玩窑姐胡做胡闹的事,她也有几分耳闻,但是她从来没有挑明了跟男人掰斥,实在不象话了,拿软话儿劝几句,男人听不听都不再费口舌了,宁可自己在被窝里掉泪儿,也不跟我们掌柜的诉苦。怀玉就常怪怨姐姐太窝囊,叠玉也就是苦苦一笑,再叹口气,就没话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老话儿放在叠玉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怀玉就是另一路了,从小就不服娘的管法,任性的很,宁可挨打挨骂,也不改性子,打小凡事就有自己的主意,嘴也出奇的利害,不占理的事儿要是犯在她手上,甭管谁,那带刺儿的嘎咕话你就听着吧,为这,她可是没少挨爹娘斥叨。在我看来,怀玉是个有见识的女孩子,虽说性子隔生一点,但不讲理的事从来找不着她,做起事来,也特别的大气,所以我们掌柜的特别看重她,一来是她在学校里功课好,二来是她的主意正。听掌柜的跟他老娘念叨过,他这份家业传给怀玉是最放心的了。小妹洗玉说起来可怜也可气,生下来两岁,娘就生病过去了,所以我们掌柜的最疼她,也最娇惯她,比方说过年给压岁钱,两个姐姐一人一块现大洋,就给她两块现大洋,两个姐姐什么事儿也都让着她。难免就过分的娇惯了,才上学的年纪,穿的用的都要到租界里边去买,衣服要穿日本细纺纱的,皮鞋是英国的,就连孩子玩的娃娃,也要到意租界去买意大利的。好玩,好逛商号,特别好看电影,只要听说哪个租界放外国新电影了,就是耽误了功课,也得把那电影看了,这样在学校里哪能踏实心思上学呀,功课比怀玉可就差远了,功课不咋地,可事儿还特别的多,自打她到南开上学,隔三岔五的,不是丢了书包就是丢了钱包,我可是没少往学校跑,最气人的是去年冬天,她下了学不回家,跟同学去租界看电影,害的我三九天满个天津卫找人,等把她从电影院接回家,我人都冻成一根木头了,耳朵和脚趾头没一叮点儿知觉,只要拨弄一下就得掉下来。这三个姐妹里,我最喜欢的是怀玉,自我打小进了赵家的家门,我就愿意跟她在一起玩儿,几个姐妹争吵、拌嘴,不论谁占理儿,我都毫无例外地跟怀玉站在一边儿。洗玉气不过,就说:“你这么向着怀玉,往后你就娶她当媳妇得了。”我冲她拿指头刮脸,喊羞羞羞,可是心里头还是挺愿意听这话的,那是五、六岁时候的事儿了……到了民国20年,我已经是18岁的大小伙子了,心里头装着的仍然是怀玉,她那模样,做派,说话的声音,都让我打心眼里就滋润,平日里怀玉对我也很亲热,德宝哥,德宝哥叫得人心发酥,我赵德宝这辈子要是能娶怀玉作媳妇该是多么大的福气。可转念一想,咱毕竟只是掌柜家收养的学徒,谁能把金枝玉叶的小姐许配给我呀?即便是这样,我也愿意给怀玉效劳,只要能让她高兴的事儿,我的的劲头儿就特别的大。当听见掌柜的叫我去学校去找怀玉后,我可是高兴坏了,脚底下像生了风似的向南开跑去。

  从东门往南开中学奔,有半顿饭的功夫就到了,进了学校大门一打听,学校早就放学了,只有一些学生还在礼堂里搞什么活动,我就赶着朝礼堂走,离礼堂老远就听见有个女孩子惨叫声,那声儿还特别像是我们家怀玉的,我这心里一紧,赶忙爬上窗户望里边瞧,只见在那台子上,怀玉被几个男学生拖在地上,又是拿脚踹又是拿鞭子抽,怀玉疼的满地打滚,叫声一声比一声惨。我可是火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撩起脚丫子往礼堂大门里跑。奔进了礼堂,冲着那几个男学生大吼一声:“住手!!这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跳上台子,把那几个男学生搡到一边,又去搀扶怀玉:“怀玉,您快起来!这几个王八蛋凭什么这么欺负您?!”

  谁知道,怀玉一见了我,竞“咯咯”的笑起来,接着,那几个刚才还打她的男人也前仰后合的笑起来,等我闹明白才知道,怀玉他们这是在排练文明戏呐,那几个男学生演的是欺负中国人的日本兵,怀玉演一个被日本抓住的中国姑娘,这一下把我臊的呀,真是没法子下台。

  怀玉问我到学校来干什么,嘿,敢情她把亲外甥“洗三”的事忘得干净了,我一提醒,她才一拍脑门,骂自己该死。可是看见同学们都在台上等着排戏呢,她犯了犹豫,说晚上要演戏,回不了家吃“洗三”的饭。我说掌柜的一定要她回家,她就央求我说:“德宝哥,你就帮帮忙嘛。”

  她还拉着我的胳膊晃了几下,当时我心里是麻酥酥的,好舒服,这才应了她。

  到了家我向掌柜的回了话,掌柜的因为在忙活招呼宾客,只是皱着眉毛说了一句这丫头越来越野了,就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开席之后,我才发现,客厅里满满的坐齐了十大桌,为什么是十桌呢,这是取十全十美的吉利。首桌是掌柜的、陆雄飞陪着最有身份的男宾客坐的地方,老太太带着家里的女眷,赵如璋老婆和几位有身份的女客就坐在第二桌上,连平日里摆放在掌柜的睡房里的娃娃哥都搬到这桌边来了,按照天津卫的规矩,每逢重大的喜庆节日,是要把娃娃哥请到饭桌上来的。

  可是让谁坐首桌掌柜的就犯了大难了。按规矩,主桌上是我们掌柜的和陆雄飞陪身份最高,辈份最大的客人,东北军的金团长和英国人惠灵顿自然应当坐首桌,可是让那个日本人小野坐在哪儿?明摆着的事,人家是代表日本驻屯军司令来的,理应也坐上首桌,可是东北军的金一戈能够跟日本人小野往一只菜碟里伸筷子吗?

  见我们掌柜的犯难,小白脸翻译还特意对我们掌柜的嘀咕了一句:“赵先生,小野先生可是香椎司令官贴身副官,吃饭可是应当上首桌的。”

  掌柜的看看金一戈,还是一劲儿嘬牙花子,就在这时,金一戈金团长拎起皮大衣就往外走,一边还冲掌柜的拱手道别:“赵掌柜的,告辞!”

  掌柜的呆了,赶紧拦住他说:“哎,哎,您怎么能走呢,这酒还没喝呢。”

  金一戈撇了小野一眼说:“掌柜的,您今天这儿有贵客,我就不凑热闹了。

  说着他就向外走去。

  掌柜的慌了,赶紧追上前拦住金一戈,小声央求道:“金团长,您留步,留步,我知道,您不愿意跟那个日本人坐一桌儿,可他是不请自来呀,咱也不能把他请出去呀……您……您就将就将就吧……

  金一戈瞪圆了眼说:“什么都能将就,就是对王八蛋的关东军不能将就,三年前在关外皇姑屯,活活把我们张大帅炸死了,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啊!那个小野就是关东军调来的,我能跟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操!”

  说着,金一戈又朝外边走去。

  情急中,掌柜的赶紧把洗玉叫过来:“洗玉,你都忙活什么了?不是叫你安排客人们吃饭的事儿吗?金团长今个儿要是走了,我可饶不了你!”

  洗玉自然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快走了几步拦住金团长说:“金团长,您可真是,连杯酒都不喝一杯就要走呀?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金团长不得已停下脚,还没等他说什么,洗玉已经端了一杯酒递到金团长面前说:“金团长,您就是真的要走,我也不好拦您,可怎么也得把这杯酒喝了吧?”

  金团长只好接过酒杯。

  洗玉见金团长端住了酒杯,便放大了嗓门冲所有的宾客说道:“诸位,今天是我姐的宝贝儿‘洗三’,我这当小姨的特别的高兴,陪来宾喝酒是我爸,我姐夫的事,各位来宾怎么坐的事就交给我了。我怎么安排诸位就怎么坐成吗?”

  众人都叫了声好。

  洗玉麻麻利利的把掌柜的、陆雄飞、小野还有掌柜的亲哥哥赵如璋都安排在首桌上后,才走到已经挂着一脸霜的金一戈面前:“金团长,我爸爸特别嘱咐了,您可是应当坐首桌的,可我心里不老舒服的,凭什么有身份的男人都到主桌上去了,特别是您这威武雄壮的军人。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能不能有一位有身份的男人到我们桌上坐坐呀?您能赏给我们这个面子吗?”

  洗玉说出这话来,女客们大多都叫好拍起巴掌。

  这么一来,本来挂着脸的金一戈也乐了,说着客气话就乖乖的坐在女士桌上去了。

  小白脸翻译一直盯着洗玉看,见众人都坐下了,他跟小野叽呱了几句日本话,就走到女眷吃饭的桌边,现出一脸的厚道说:“赵小姐说话在理儿,现在英美各国都提倡女权主义,我是拥护的,小野先生中国话说的倍儿溜,用不着我翻译,我就响应赵小姐号召,跟太太小姐喝酒说话吧。我姓李,名石穿,就是滴水石穿那两字儿。赵小姐能不能也在这桌上给我安排个座呀?”

  老太太和女宾客们看着这个李石穿都乐了。

  洗玉她歪着头打量他,话里含着讽刺说:“这桌上有金团长就成了,您还是坐那边照顾日本人去吧,再说,这儿也没座了呀。”

  李穿石指着娃娃哥说:“这个泥娃娃不还占着个座了吗?我就坐它这儿吧。”

  洗玉说:“听你这话儿,肯定就不懂天津卫的规矩,这娃娃哥可是我们姐几个的大哥呀,就是我不坐,也得让它坐这儿。”

  掌柜的笑着说:“叠玉,你就别逗李先生了,快加个椅子,请李先生坐下。”

  洗玉也笑了,招呼老太太的丫鬟璞翠加了把椅子,对李穿石说:“您就坐在娃娃哥身边吧,跟他碰几杯。”

  李穿石连忙坐下了,说:“哎,跟个泥娃娃喝个什么劲儿?我应当陪老太太和小姐们多喝几盅。”

  说着他就冲老太太举杯,说些恭贺老太太抱上重孙子,赵家四代同堂的吉利话儿,就一饮而尽。把老太太逗得笑眯缝了眼。

  洗玉小小年纪偏偏有个本事,酒倒在她肚子里就跟喝水一样儿,她说:“我喝一杯,老爷们就得喝两杯。”

  李石穿连连点头:“小姐让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行不?干脆,我先喝一盅,算是表示个诚意。”

  说着,就往肚子了灌了一杯。

  洗玉也给他逗笑了。

  从李穿石眼神里我就看出来,这个小白脸被洗玉迷住了,果不其然,自从在‘洗三’上认识了洗玉,他就死死缠上了她,天天送香水、送花,再往后就送衣服料子,到后来,这小子还真的把洗玉死死的缠住了,洗玉为了跟他,反跟亲爹闹翻了脸……

  仗着洗玉的机灵周旋,吃饭的人总算是顺顺当当的坐定了。

  第一巡酒还没喝完,首桌上又出了麻烦,我们掌柜的大哥赵如璋见小野坐在自己身边,老脸就拉下来了,别人都拿起筷子往嘴里夹菜了,他也没动静,我们掌柜的冲赵如璋笑颜笑语的:“大哥,端酒,端酒,我先敬大家一杯------”没料想,赵如璋冷不丁的起了身,对我们掌柜的抱抱拳,说是有事先告辞。

  见家主不吃饭了,在别的桌上的赵如璋太太和几个公子,小姐们也撂下了筷子,最小的少爷才四岁,还一劲的往嘴里送肉,被娘一巴掌打掉了勺子。刚刚还热气腾腾的客厅突然冷了下来。

  一见这阵式,我们掌柜的立刻就一脑门子汗,他把大哥请到厢房里,半是央求半是责怪:“大哥,这大喜的日子,您不能走啊!您要是真走了不就是活活的晾我吗?”

  赵如璋还是一脸的不情愿:“兄弟,眼下是什么时局?你竟把个日本人请到家里当上宾,你不在乎我也没辙,可你还让他跟我肩蹭肩膀靠膀的坐在一块儿喝酒,日后传出去天津卫老百姓还不知道怎么戳我后脊梁呢!”

  掌柜的说:“大哥,这个日本人是不请自来的,今天这日子,我也不能把人家撵出去呀。”

  赵如璋扳着脸说:“日本人霸占咱们国土,欺负中国老百姓,这要是在我们家,我就不客气,请他走人!”

  我们掌柜的还是央求:“大哥,小野可是代表日本驻屯军司令来的,咱实在是得罪不起呀!您好歹把这顿饭吃了,再说,您这一大家子要真的撤了,咱老娘心里是啥滋味呀?”

  这边我们掌柜的劝赵如璋,那边陆雄飞怕冷落了小野,就用他会说的那么几句日本话跟小野碰杯灌酒,李穿石也从另一桌上跑过来招呼小野吃喝,我从小野的脸色揣摩,他肯定是看出了赵如璋要撤席是为了什么,但是他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照样吃喝。

  见赵如璋老半天的不上桌,陆雄飞火就上来了,他叫李穿石稳住小野,自己奔进厢房冲赵如璋瞪眼睛:“他大爷,今天可是我儿子‘洗三’,您这酒还没沾一口就要撤席,是不是我陆雄飞嘛对不住您的地方儿呀?!”

  知道陆雄飞是个霸道的青帮头头,赵如璋不温不燥的:“雄飞呀,你可别想歪了,这‘洗三’的酒我当然想喝,可是我不能跟日本人在一堆儿喝,这里边的理儿想必你是明白的,请多多见谅了。”说着他就往外走。

  那边,赵如璋老婆见家主要走,也拉着儿女们都站了起来。

  陆雄飞脸上现出怒气,还要喊什么,被我们掌柜的拿眼色拦住了,掌柜的对赵如璋说:“大哥,其实这酒喝多喝少就是个意思,您能来就已经是赏脸了,这些日子咱们都忙,我总想找个功夫跟您聊聊,今个不就是个机会嘛?这不,还准备着吃过了饭请您尝尝印度的‘马蹄士’呢。”

  一听见‘马蹄士’三个字儿,刚才还吊着眉毛板着脸的赵如璋立马就软下气笑起来:“哟,兄弟,干嘛还这么客气?”

  掌柜的说的印度‘马蹄士’是大烟的名字,平日里赵如璋是最好这一口,而且抽的特上瘾,只要有大烟,他连亲娘也可以不要的,他以往抽的都是两毛一合的香港“公烟”,算是大路货,而掌柜的说的“马蹄士”,是印度产的上等烟土,味儿纯,劲儿大,要比香港“公烟”贵上多少倍,一般人是抽不起的,掌柜的不抽大烟,我猜,他今天预备这上等的玩艺就是拿来对付赵如璋的,果然还真用上了。

  见掌柜的真的拿出一块马蹄模样的‘马蹄士’,赵如璋忙不迭的拿到手上,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舍不得撂下。

  掌柜的拿过那“马蹄士”说:“大哥,吃了饭,客人都走了,您就踏实的抽几口,如何?”

  赵如璋一脸都是笑:“得,得,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他已经朝饭桌那儿走去了。

  见家住又坐了下来,赵如璋的老婆孩子也都又坐下来,抓起了筷子。

  掌柜的这才长喘了口气,也回到席上。

  本想发火的陆雄飞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连我都明白,赵如璋今天来这手不是冲陆雄飞,而是跟我们掌柜的过不去,“恒雅斋”这个门脸是已经过世的老太爷生前辛辛苦苦戳起来的,专营玉器生意而且还折腾得这么个红红火火,在天津卫可以说是独此一家。更难得的是“恒雅斋”门脸就在东马路和南马路拐角的地方,紧挨着日租界旭街,就是现今的和平路,那可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做生意的黄金地段,老太爷离世的前几年就琢磨把“恒雅斋”传给哪个儿子?照理儿说,应当交给大儿子赵如璋的,可是赵如璋偏偏有个抽大烟的嗜好,把“恒雅斋”交给他,实在不踏实。而我们掌柜的要孝道有孝道,要人缘有人缘,做事又十分的有板有眼。所以15年前老太爷闭眼之前,就把紧邻着“恒雅斋”门脸后边的两层灰砖楼房给了赵如璋,把“恒雅斋”传给了我们掌柜的了。赵如璋自然心理不服这口气,谁都明白,一座楼顶多值几千现大洋,可“恒雅斋”这块牌匾还有那些古董玉石可是没价的。这些年来,“恒雅斋”越来越红火,而赵如璋那边虽然靠行医治病赚钱,天天都有一些进项,但也架不住他那杆大烟枪呀。他那头一个老婆就是因为他抽大烟,嫌他没出息,偷偷跟个海轮上的水手跑到南洋去了。好几年后,他才把古氏娶进了门儿。古氏能生能养,一连气给他生了四个儿女,但赵如璋抽大烟的毛病仍然改不了。赚进得少,花出的多,眼见得哥儿俩的日子就不是一个层色了。到了前四年,赵如璋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要卖楼。我们掌柜的出了个高价,就把楼给买下来了,就成了如今前门脸后住家的格局。

  瞧着兄弟日子越来越红火,赵如璋眼红,心酸,再加上老婆在耳边没完没了的念叨怨恨的话儿,他这股子气早就要想找个机会发泄发泄,偏偏兄弟家又抱上个外孙,请他吃喜酒,他实在不想来,可拘着面子,又不好不来。故地重游,本来就不是个好滋味,再看到场面这么热闹,这么喜庆,心里不是个滋味呀,这才捏了个词儿,想硬生生的撂这么一下子。还亏了我们掌柜的准备了“马蹄士”,总算是把赵如璋一家子安顿下来。

  这一切也不知道那个日本人小野察觉了没有,反正见他是酒足饭饱,拿着掌柜的送他的唐朝的白玉观音挂件,心满意足地走了。

  待宾客们都走干净了,赵如璋也抽足了大烟回了家,掌柜的把陆雄飞叫到“恒雅斋”门脸上,把活计们都支到后边,郑重其事的问了一句:“雄飞,现在就咱们爷儿俩,你说实话,今天那个日本人是不是你招来的?”

  喝了酒的陆雄飞说话爽快多了:“是我……”

  掌柜的拉下脸:“你也是三十大几的的人了,这么要紧的事怎么也不商量商量?!现如今一提日本人,天津卫的男女老少都是红着眼咬牙根呀,咱躲还躲还躲不及呢,你倒往家里招!你就不怕人家给咱按上个亲日派、汗奸的罪名?!”

  陆雄飞不以为然:“爸,您也太嘀咕了,连政府当官的都跟日本人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咱这算什么?”

  掌柜的摇头:“当官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他们有枪、有钱、有权,可咱们是老百姓,图的是过安生日子!你就看不出来,日本人在关外连东北王张作霖都敢杀,日后在关内还能消停了?这功夫眼儿你偏去招惹他们,你这么聪明的人是错了哪根筋了?”

  陆雄飞有词:“叫您说着了,就是因为将来天津卫一准是日本人的天下,我才多搭了这么一条路,日后张学良的队伍一撤,没有几个日本人的门路,您这“恒雅斋”价值连城的古董,还有我那脚行买卖,怎么个保险法?”

  我们掌柜说:“雄飞啊,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咱都能往深里交,只有这日本人,已经是跟东北军结下大仇的了,而东北军也决不可能善罢甘休,你走这条路不就是往虎口里钻吗?!”

  陆雄飞脸上带出讥讽:“东北军都是窝囊废,连他们的张大帅都让日本人弄死了,不也没尿吗?再则,东北军在天津能呆多少天还难说呢。去年是阎锡山、傅作义,再以前又是张作霖,再一大前又是曹昆,吴佩浮,那些靠枪杆子吃饭的,在天津地面上就跟走马灯似的,我怕他个球?!”

  掌柜的撇嘴说:“你是不是以为跟日本人套近乎就没亏吃呀?”

  陆雄飞话也带着刺儿:“话说回来了,您不也没停了跟日本人打交道吗?”

  掌柜的说:“我那是跟日本人做生意,一手钱,一手货,人走茶凉啊。”

  陆雄飞:“我也得做生意呀,现如今海河边上四五个码头,这几年来船、卸货最多的就是日本人,千八百个脚力抢这碗饭吃,我不把日本人摆弄顺了,我那帮兄弟就得喝西北风去!您知道吗?”

  掌柜的说:“我可没拦着你在码头上做生意,我是说别把日本人往我家里招!”

  一听这话,陆雄飞脸上更不是颜色了:“您家?!听这话意思,这地方没我陆雄飞的份儿?不错,我是你们赵家倒插门的女婿,可我进你们赵家前前后后也没有白吃干饭吧?前年南市那帮杂不地几十号人到这儿闹事,又是枪又是棍的,不是我在这儿顶着,您这“恒雅斋”不早碎八瓣了?!”

  掌柜的说:“雄飞,你这话扯到哪儿去了……”

  陆雄飞接着说道:“去年,阎锡山的兵的醉了酒跑到这儿撒泼,窜上楼去要扒洗玉的衣裳,不是我陆雄飞,您那洗玉今天还能囫囵个的出头露脸吗?天津卫谁不知道我陆雄飞最讲义气,您要是嫌我在家里给您添腻歪,咱爷们立马儿就搬出去,往后再有什么麻烦,您就另请高明吧,可您得跟叠玉讲明白,不是我陆雄飞不明世理,不讲孝道!”说着,他从货架上拿起一尊乾隆时候的白玉观音在手里掂着:“到时候您总不能指望这石头做的神仙救您的驾吧?”

  陆雄飞话说到这儿,我们掌柜的就没辙了,别看陆雄飞仪表堂堂,挺有外面儿,可骨子里他就是个高级杂不地、臭混混。我们掌柜的虽说心眼够使的,可碰上这号的,也没辙,况且,当初我们掌柜的点头把怀玉许给陆雄飞,也是有几分借他的势力护家保业的意思,他也不想跟陆雄飞闹翻了脸,所以那天晚上的话也就没聊下去,正好老太太有事叫我们掌柜的,就打岔过去了。

  掌柜的离开“恒雅斋”,我就赶紧走进去盯摊儿,掌柜的早就定了规矩,门脸这儿黑天白昼不能离人,特别是晚上,除了锁上门窗的铁栅栏,而且所有的玉器古董还要统统锁入库房,钥匙在掌柜的手里拿着,我就睡在柜台上值夜,直到天亮帐房、伙计们进门。

  见我进来,陆雄飞换了一副笑模样说:“得宝,跟我出去到日租界去玩玩?新近来了几个高丽小娘们,有姿有色,想不想尝尝鲜儿?我请客。”

  我当然想去,20岁的大小伙子,还没娶媳妇,马路上看见个长头发的下边就支起“帐篷”了,憋得熬不住了,就在被窝里自己给自己捋管儿,以往陆雄飞带我去过侯家后的窑子里玩过,那都是中国娘们儿,有高丽娘们我当然想去开开眼界,可我这个人还算是有脑子的,掌柜的刚刚为日本人的事生了气,我这就往日租界跑,万一叫他知道了,半个月就没好日子过了,我就说:“谢谢您了,一会儿掌柜的还让我去回话呢,改日您一定再给我个机会。”

  这会儿陆雄飞手下一个外号叫“臭劣咕”的迎上门,横着膀子晃着头,拥着他去了日租界。看得出他今天把掌柜的说没了词儿,显得特别的得意,走了老远了,还听见他哼着戏文:“一马离了西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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