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麦家
刘玉栋
第一次见到麦家这个名字,还是在1997年。那年第9期的《青年文学》上,有一个中篇小说叫《陈华南笔记本》,作者麦家。我觉得麦家这个名字特别好,给人一种温暖亲切的
感觉,还有些许的神秘。也许是由于麦家这个名字,我读了《陈华南笔记本》,这篇小说更是让我吃了一惊,不论是题材写法,还是情节内容,它都是那么卓尔不群。同时,就跟麦家这个名字一样,这篇小说贯穿着一股新鲜而又神秘的气息。一看,便知道作者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人,没有十年的功夫,是写不出这样的小说的。这篇小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我也记得了麦家这个名字。
时光荏苒,一晃五年过去了。2002年秋天,参加鲁院高研班学习,报到后,攥着钥匙,提着行李去房间,开门的时候,我无意识地回头瞅了眼我的对门,被透明胶贴着的纸条上,印着两个楷体字:麦家。我的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那篇小说:《陈华南笔记本》。我记得我当时下意识地笑了一下,心想:这就是缘份。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天下午,我的朋友、小说家老虎和《人民文学》的程绍武编辑、《十月》的陈东捷编辑一起来了。不一会儿,绍武编辑和一个留着平头、戴着眼镜、体态偏瘦、白净秀气的人走进我的房间。握手、寒暄,我才知道这就是麦家。第一次见面,麦家有些腼腆。晚上出去喝酒,在鲁院北边一家东北菜馆,在座的有麦家、戴来、徐坤、陈继明,还有孙惠芬,再加上程绍武、陈东捷、老虎,满满的一桌人,全是新朋旧友,自然热闹非凡。那是临开学的前一天晚上。那天晚上,大家喝了许多酒,白酒是二锅头,啤酒是燕京。二锅头喝了大概是三、四瓶,啤酒有十几瓶吧。大伙杯酒言欢,喝得酣畅淋漓。唯独麦家坐在一边,肩上挎一个书包,文质彬彬的像一个大学生。我请他喝酒。他就操着标准的南方普通话,满脸真诚地说:我不会喝酒,真的不会喝酒。接着他又跟上一句:你们也少一点。那天晚上,除麦家之外,我们都喝得有些高。那天晚上,麦家一直那么安详平静地看着我们喝酒,同样给我印象深刻。这就是我和麦家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平静、安详,言语不多,确实给人一种神神秘秘的感觉。后来,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次数多了,我知道麦家还是能喝一点的。但在喝酒上,他总是表现得特别理性。
麦家是一个低调的人。在人多的场合,他总是尽量坐在后面或者躲在角落里,然后瞪着一双睿智的眼睛,静静地听别人讲。他很少讲自己。我们熟了以后,有一次我跟他谈起了他的名字和小说,我跟他谈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名字和小说时的感受,当然我说到了那种神秘感。麦家只是龇着牙笑,他不说别的,也不叫任何解释,尽管那时候他的成名作长篇小说《解密》还没有发表和出版,但从他那有些暧昧的微笑中,我能看出来,有这种感觉的肯定不是我一个人。
相对来说,在鲁院的日子还算得上平静。晚饭后没事,鲁院前边的那条河边成了我们散步的去处,我们时常沿着河岸向东穿过一座铁路桥,然后沿着铁路再走回来。渐渐的,我了解了一些麦家的过去。麦家属于大器晚成。实际上,他很早就开始写小说发小说了。1988年,他的处女作小说在《昆仑》上发表,他后来进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学习。他的同学中,有两位已经是当代文坛上重量级的作家了。麦家走的是另一条路,他转业后,到地方电视台做专业编剧。其实麦家在自己的专业上做得相当不错,他编剧的电视剧获过全国大奖,但麦家对此不愿多谈。麦家还曾经跟朋友合伙做过生意,并且还相当成功。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麦家忘不了他的文学,实际上,无论做什么,麦家始终没有离开文学,他在暗处使劲儿。这些年,他不仅发表十几个中篇小说,而且就在我们学习期间,他抛出了跟他较了十年劲儿的心血之作:《解密》。
《解密》带给文坛的震动是后来的事。在这之前,麦家并没有跟我过多地谈到这部小说,我只是知道他有部长篇要在《当代》发表了,并且中青社要同时推出单行本。有一天晚上,他背着《解密》的单行本回来后,拿过一本来送给我,他有些轻描淡写地对我说:有时间你就翻翻看看。他更在意的似乎是《解密》的封面设计,围绕着封面,我们谈了很多。当麦家谈到出版社想把他的照片加在扉页上,但他思忖再三还是拒绝了的时候,我验证了我开始时感觉。麦家不想抛头露面,甚至连作者简介都没加,就是想把自己隐到作品的后面,把小说中那种神秘的气息尽量多地传递给读者,让读者自己去猜测思考。事实证明,麦家的这个选择达到了目的。后来,许多媒体采访麦家,最感兴趣的问题是:《解密》中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容金珍是不是真有此人?这里面是不是由你自己的经历?你是不是真的在国家保密机构干过?看到这些问题,麦家就露出一脸的坏笑。我知道,不会有答案的。实际上,这些问题同样困惑着我。因此我认为麦家的神秘并不是他故意而为的,他天生就有这种神秘的气质。
拿到《解密》后的第二天,我到济南开省作代会。在北京开往济南的火车上,火车启动的那一刻,我翻开了《解密》。应该说,那是我很少有的一次愉快的阅读。在阅读过程中,我真的把麦家给忘记了,我被这部小说深深地吸引住了,看到热闹的地方我禁不住会停下来,平息一下心情。当时我就预感到这部小说肯定会引起反响的。
《解密》让麦家一炮走红。一时间,他的小说不但成为各大影视公司争相购买的对象,而且在全国的很多刊物上都出现了麦家的名字。在今年第七期的《小说选刊》上,我终于看到蹲在那里龇着牙笑的麦家。过几天麦家打来电话。我说:这一次,你终于被“解密”了。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麦家嘿嘿的笑声。
平时,麦家在穿着上较为随意。冬天,他总是穿着一件羽绒坎肩晃来晃去的。他的房间里,书堆的到处都是,水果在地板上乱滚,被子叠的也不是多么板正。但这些都是表面的,实际上,麦家是一个心很细的人,这从很多地方能够感觉的出来,举一个很小的例子,比如你哪里不舒服,他像会变魔术似的,马上拿出各种药来,并且告诉你什么时候吃,吃多少最好。
麦家还有更柔情的一面,那就是对待孩子。麦家把六岁的儿子的照片摆到桌子上,说:这是我儿子,他妈的调皮得不得了。麦家把这句话说得情深意切。麦家把儿子从成都寄来的画作给我们看,从儿子在纸上的甜言蜜语到麦家谈起儿子的眉飞色舞,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再神秘的麦家。我的女儿要过五岁的生日,我准备送她一个芭比娃娃。我和麦家去逛商场。麦家知道后,坚持他要买。他说:你回去后跟她说,这是一个叫麦家的伯伯送给她的,她会记住我的。他说:真的,你给孩子买吃的,吃完后她便忘了,可你要送她一件她喜欢的东西,她会永远记住你的。这就是麦家,一个想让孩子记住的人,一个喜欢孩子的人。
离开鲁院近一年的时间了,跟麦家也快一年没见面了。想起那段生活,内心还是非常怀念的。一年来,时常能在报纸上看到有关麦家的各种信息,知道他还在卖力地写着。《解密》的成功并没有让他丝毫的放松。当然,麦家也不会放松的,用他自己的话讲,“生活中,我除了迷恋小说之外,几乎别无嗜好,寡淡得近乎弱智。”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麦家是一个特别执着的人。
确实,文学就是麦家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