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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予倩:书香子弟伶人梦(图)
http://ent.sina.com.cn 2004年05月20日09:41 新京报
  中戏奠基人与梅兰芳并称“南欧北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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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适合演小家碧玉”
  我父亲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他的祖父欧阳中鹄是个有开明思想的学者,因为非常钦佩王夫之的人品学问,而王夫之的号是董斋,曾祖父便谦虚地自号为瓣董。后来欧阳瓣董考中了道台,虽然身为满清官员,却非常同情维新,所以戊戌烈士谭嗣同、唐才常都拜在他的门下,而唐才常又是我父亲的启蒙老师。我的祖父欧阳力耕,精通音律,曾与谭嗣同组织“数学社”,从事格致(自然)研究,但因体弱多病,五十多岁就死于日本。我的祖母刘倚霞,是船山学社社长刘人熙(清末改良主义者)的女儿,她能诗能画并精通中医。就是这种家庭环境和亲属关系,使反封建的民主思想,初步在我父亲的心里扎下了根。

  以后他下海当职业的京剧演员,在京戏行当里,他是演旦角的。父亲所扮演的角色绝大部分是些平民女子和丫鬟尼姑。他的演技精湛,与梅兰芳齐名,有“南欧北梅”之美誉。但是由于戏路不同,风格也就各异。当时有些老先生评论说:“畹华(梅兰芳字畹华)演名门闺阁雍容华贵;予倩只适合演小家碧玉。”此说似是贬词,但从另一方面看又是褒词。他之所以能将那些社会下属的女子演得那么好,这和他对她们的同情是分不开的,同时也是和他的反封建的民主思想紧紧联系着的。

  1907年,父亲在日本参加了中国留学生最早组织的话剧团体“春柳社”,旨在采用欧洲话剧的形式来反映高涨的民族自强意识。

  6月份,父亲与李叔同(即弘一法师,春柳社成员之一)及春柳社其他成员,共同演出了由曾孝谷根据斯托夫人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编创的话剧《黑奴吁天录》。这是中国人演出的第一个完整的话剧,当时也称为“文明新戏”。

  那时,父亲不但饰演女角,创作以妇女为题材的剧本,而且大力倡导男女同台合演。1922年,他参加了“上海戏剧协社”,创作了独幕话剧《泼妇》、《回家以后》等。恰巧洪深刚从美国归来,于是他同田汉、洪深、应云卫等人亲密合作,第一次排演了由男女演员同台合演的话剧《少奶奶的扇子》。他积极为男女同台合演做宣传,从那时起父亲决定从此不再演旦角。

  “肉丝钻雪里蕻”

  父亲在生活上非常朴素。在当京剧演员的时侯,总是穿着一件蓝布袍子上戏园子,家里生活也非常简单,但即使家里穷,父亲依然乐善好施。

  那时,经常是一到吃饭的时候,餐桌前就坐满了人,那些人里既有父亲的同事,亲戚朋友,还有演戏需要的文武场,打鼓的、背包的。盛饭的时候,从桌子这头要绕到桌子那头去,因为人太多了,母亲做饭,就常做雪里蕻炒肉丝,结果雪里蕻比较多,肉丝比较少,有些亲戚朋友就开玩笑说,这个叫“肉丝钻雪里蕻”。

  记得,我们住在上海的时候,家里并不是很富裕。过年过节,常有讨债的人来我家,而那时父亲为了多挣一点儿包银,就常演日场戏。一次,母亲被讨债的人缠得没辙了,只好写了一张条子,让我去找父亲想办法应付。我记得非常清楚,那时的我已经十几岁了。当时上海的日戏,剧场里只点了两个煤气灯,台上阴阴惨惨的。父亲那天唱花旦的戏,当我到后台的时候,他已经穿了一件青衣,戴好了头面,戴了一幅眼镜,正拿了一本外国书在读。我把条子递给他。他看了看条子,笑了笑,对我说,“好吧!我想办法,你要不要到前面看一下戏啊!”那天演出的剧目是《御碑亭》。但父亲想了想还是建议我不用看了,因为这只是一出传统的老戏。并让我转告母亲等他回去再想办法。

  “顶多再来个八年”

  抗日战争爆发后,我很快地就离开了上海赶奔华北前线。于是,八年的时间我无法和父亲相见。直到1946年,我回到了上海,不久父亲也由桂林到了那里,可是,由于国民党的迫害,相见不到几天又不得不分离。记得在分别的时候,我的母亲难过得哭了,她一方面为我的安危担心,一方面觉得分离了八年的骨肉团聚了不到几天又要分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而父亲当时却非常乐观,他充满了信心地安慰着母亲说:“顶多再来个八年,我们一定会在崭新的局面下团聚的。”

  时局的发展比父亲估计的更快,仅过了三年,他所说的那个崭新的局面就到来了。全国解放后,我们全家在北京重新团聚。虽然那时他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但是却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年轻。他精力充沛地出席会议,参加学习和参加社会活动。这个阶段我跟他在一起的机会也最多。每一次我回家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那么兴奋地跟我谈论着国际国内的形势,谈论着国家建设,谈论着文艺上的各种问题,谈论着演出和教学,谈论着自己的工作计划……,每一次谈话都给我许多的启发和鼓舞。1955年,苏联戏剧专家列斯里曾为中央戏剧学院导演干部训练班的毕业演出,导演了父亲编写的话剧《桃花扇》,他的艺术构思完整,演出风格统一,对观众很有感染力,但是又有些不够满足。它到底缺少了点什么呢?这是一个颇耐人寻味的问题。后来作者亲自为中央实验话剧院重排了这部戏,补足了那缺少的,也是最重要的部分,那就是中国人表现情感的方式,中国的风俗习惯和明末清初的时代感。由此我不禁联想到,由意大利导演执导的影片《末代皇帝》,虽然轰动外国,获得了很多项“奥斯卡奖”,但是中国观众的反映却并不那么热烈,其原因恐怕正是在这里吧。

  只揍过我一次

  父亲只揍过我一次。那也是我十几岁的时候,我跟几个表哥在外边玩,忘记上课了,他知道后,揍了我一个耳刮子。但打了我之后父亲就哭了,并且很难过地对我说,“我不应该揍你!我应该好好跟你说,但我急了。”印象中,就只有这么一次。父亲总是告戒我不要急于自荐,要老老实实地做人,踏踏实实地做事。他说他自己不是一个什么聪明人,也没有什么急才。他做事只有一个窍门:就是别人要花一分力量就可以办得了的事,自己就就兢兢业业地用加倍的精力去做。记得阳翰笙(中国革命文艺运动的先驱,新中国电影的缔造者之一)曾评价父亲是一位文艺巨人,但父亲对他自己也有个评价,他说:“我不过是一个伶人,一个很平淡的伶人。我对于演剧自问颇忠实,作为一个伶人大约可以无愧,有人说我有相当的学识与普通的伶工有别,这是过去的笑话,难道一个伶工,像我这样一点点浅薄的知识都不要吗?”人物档案:欧阳予倩

  原名欧阳立袁,号南杰,原籍湖南浏阳。1889年5月出生于书香官宦家庭。祖父欧阳中鹄曾任广西桂林知府,是晚清的一位著名学者。欧阳予倩从小受到良好的古典文学教育和维新派思潮的影响。1904年赴日本留学,先后就读于成城中学、明治大学商科、早稻田大学文科。1907年在东京加入中国最早的话剧演出团体春柳社,参加演出《黑奴吁天录》等剧。

  1911年回国,组织新剧同志会、文社、春柳剧长等新剧团体,成为中国话剧运动的开拓者之一。后自学青衣十年,1915年登台演出,成为上世纪20年代著名的京剧演员。曾编写戏曲剧本《卧薪尝胆》、《潘金莲》等20余部,并曾从事改良京剧的尝试。1926年编写电影剧本《玉洁冰清》,并在影片中饰演主角。后编导故事片《三年以后》何《天涯歌女》。1932年,欧阳予倩参加左翼戏剧家联盟,并赴英、法、德、苏等国进行艺术考察。1933年回国,不久东渡日本。1934年秋返至上海编导影片。

  建国后,担任中央戏剧学院院长。历任中央实验话剧院(2002年与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合并为中国国家话剧院)院长、全国人大代表、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剧协副主席、中国舞协主席等职。他一生创作改编话剧40余部,导演话剧50余出,创作、改编、修改戏曲剧本近50部,编、导影片13部。著有回忆录《自我演剧以来》、《电影半路出家记》,出版论文集《一得余抄》,以及《欧阳予倩剧作选》等。

  欧阳山尊:

  欧阳予倩继子。1914年生人。原名欧阳寿,生于湖南浏阳。幼年受父亲欧阳予倩的影响,开始受到戏剧熏陶,学生时代积极参加戏剧活动。参加过影片《天涯歌女》的拍摄。从北京人艺建院到1978年,一直任副院长兼副总导演。期间曾导演过《春华秋实》、《日出》等10余部大戏。

  链接欧阳予倩的情诗

  欧阳予倩写过这样一首诗:女儿心上想情郎,日写花笺十万行。月上枝头方得息,梦魂又欲到西厢。

  据端木蕻良回忆,1942年春天在桂林,由于写作任务紧,便在门上贴了一张谢绝来客的纸条。有一天,欧阳予倩来访,看到门上纸条,知道端木忙于写稿,便顺手在门上写了这首诗。端木看了忍不住大笑,觉得很有意思,又能起到谢客的作用,也就将诗保留在了门上。叔叔,刀在这里

  辛亥革命后有一年,欧阳予倩与郑正秋在上海同台演出《潘金莲》,欧阳予倩扮演潘金莲,郑正秋扮演武松。他们都是深度近视眼,而为了演好戏,不得不摘下眼镜。于是二人上场后,按照步伐来判断对方的位置,虽感到不便,但二人的配合还是比较默契。

  有天晚上,当演到武松持刀欲杀潘金莲时,忽然郑正秋手里的刀不慎脱落,在台上寻摸不到,这时场面十分紧张。而欧阳予倩还不知情,还在做着被杀时的挣扎表情,嘴里还说:叔叔,我能死在你的手中也心甘情愿的呀,但久候不见刀来,只听郑正秋低声说:糟了,刀勿见哉。于是,潘金莲也忙着为武松找刀,他在背后终于摸到了这柄匕首,就高声说:叔叔,刀在这里,为何不杀奴家呢?台下观众兴趣盎然,都认为是剧中人故意插进噱头,而没有觉察出破绽之处。

  记者手记一匹不知疲倦的老马

  为纪念欧阳予倩诞辰115周年,人艺前不久排演了法国喜剧《油漆未干》,并请来了欧阳予倩的儿子欧阳山尊先生担任艺术顾问。在父亲115周年诞辰之年,他也迎来了九十寿辰,人艺特意在首演之日,在首都剧场为欧阳先生摆了生日晚宴。也就在那一晚,记者第一次见到了欧阳山尊老先生。亲切地一声欧阳老,萌生了记者采访欧阳山尊先生的念头。虽然已过耄耋之年,但老先生的身体依然硬朗,耳朵里带着助听器,但记忆十分清晰。如约来到欧阳山尊先生家里,他早已在沙发上坐等我们好久了,头一句话便打趣地自称自己是一匹不知疲倦的老马,并且时不时还会从回忆中蹦出一些趣事,逗得我们大笑不止。

  口述:欧阳山尊采写:本报记者 天蓝摄影:本报记者 吴江(来源:新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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