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年，朴树终于推出了继《我去2000年》之后的第二张专辑《生如夏花》。而随着2004年在包括MTV亚洲大奖在内的几个音乐颁奖典礼中获得了“内地最佳男歌手”奖项，这似乎标志着朴树已经成为刘欢和孙楠之后内地原创乐坛新的“天王”级人物。
可是，自从朴树这张新专辑推出之日起，关于他的转变的赞扬与批评，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一种是认为朴树变得明亮灿烂感觉非常欣喜，另一种则是无法接受朴树的转变，认
为他们心目中那个敏感、忧郁的朴树已经“死了”。
而作为小朴的大学师弟，我的评论也许只能代表我个人的观点。我更愿意，还原朴树自己的声音。于是，在一次晚餐之后，喝着拿铁咖啡，小朴对于很多问题开诚布公，一一道来。
我喜欢让人微笑着讲述平静的悲伤
《音像世界》(以下简称“《音》”)：你这张新专辑《生如夏花》推出之后，引来了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是认为你变得明亮灿烂感觉非常欣喜，另一种则是无法接受你的转变，认为他们心目中那个敏感、忧郁的朴树已经“死了”。对于这种转变和不同的声音，你有什么看法？，
朴树(以下简称“朴”)：音乐是真实的，我不能再做出一副过去那样子，因为那样子太讨厌了，如果继续保持那样，我也会觉得让人讨厌。我也听到了批评的声音，但我觉得很多人没说到点儿上，我现在特坚定，没有什么能改变我。因为音乐为什么非得要做得撕心裂肺才算真诚？人在这个世界生活，总是有不同的声音，对我来讲，那部分的声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我有时候觉得特失望，因为好多人都没有进步。如果我做完唱片还要跟每个人解释，那样会很没劲。我现在的音乐来源于我这两年的生活，这两年我的生活经验丰富了，对于什么样的感情是矫情的，什么样的感情是真实的，我都有自己的判断。
《音》：你这张专辑的作品创作是在什么时间段完成的？
朴：三年前的冬天，做“冲出你的窗口”的时候差不多就写好了。我以为会特别快就能把专辑做完，但我觉得特别不能信任自己的东西，觉得那时候观察世界的角度是不对的，所以就颠覆掉了，崩溃了，每况愈下，甚至连对音乐的乐趣都失去了。去年四、五月份“非典”的时候，整个社会感觉一下子就缓下来了。这个时候我作品数量的积累已经差不多了，面对那个现实虽然特别糟糕，但是我能接受，心也就不那么慌了，可以让自己沉在歌里面。这样就把那些歌改了一遍，砍掉了一些枝节。
《音》：从1999年的《我去2000年》到2003年这张《生如夏花》，你用了四年时间来完成一张专辑的创作，你不觉得这样的时间有点漫长吗?
朴：我喜欢我做音乐的状态。我不再需要姿态。过去总受这个那个“主义”的影响，现在我不是为了什么“主义”而活着，还是回到最早的状态，用我掌握的音乐来说我自己的生活，包括你在生活中感受到的东西，都会散发出来。我觉得好多人的心态让我觉得挺遗憾的，他们还在热衷于说什么“主义”，那其实才是丧失自我。
《音》：在这张专辑里你自己喜欢哪些曲目？或者说哪些歌曲比较透彻地表达了你的感情和感受？
朴：我觉得没有一首歌能透彻地表达所有的情绪。生活中的好多片断我都能感受到，能打动我的片断有很多。这张专辑里我喜欢“今夜的滋味”、“苏珊的舞鞋”，因为感情用得特多，尤其是“今夜的滋味”我自己觉得非常好。其实这首歌正式发表的时候砍掉了副歌，砍掉了特别悲伤的东西，之所以这样做，其实也是我的意见。有人说我这在这张专辑里变得阳光了，可我觉得其实我比上一张专辑还要悲伤、绝望很多。音乐不能赚人眼泪，哭一鼻子匆匆了事，我喜欢让人微笑着讲述平静的悲伤。“苏珊的舞鞋”是我喜欢的体验，死亡、虚无、极乐，是歌中所表达的情绪，我相信有相同体验的人都能感受到。音乐是叙述和趣味，我把自己心里的东西表达出来。
《音》：这张专辑有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朴：有啊！遗憾是后期做得太匆忙了，7天缩10首，时间太紧张了。其实一开始素材录的很多，而且感觉也很好，大部分歌曲都能剪出两三首。还有就是专辑录到一半，拉出去拍照片，是特意从台湾找来的摄影师。可是他拍完回去以后寄过来的照片我们不满意，然后又临时再拉出去补拍新的照片，挺麻烦的，经历了好多磨难。
张亚东他都跟我急了
《音》：有人说听到现在你这张新唱片，感觉小朴成长了，你自己觉得呢？
朴：我觉得我现在找回了一些最初的原始的力量。有些东西带给你姿态，但是其实带给你乐趣才更重要。我觉得我们许多人过去一直有个误区，有人听唱片非得是80%的人都不知道你那才叫牛，非要用这种方式来冒充有趣味的人，冒充对大师感兴趣的人，但这样才会让大师感到羞耻。你比如说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看《蓝》、《白》、《红》三部曲，那时候根本看不懂，就是冲着那是大师的作品去看的。我觉得小时候看的那些东西，是一个成长的途径。
《音》：成长了也好，没成长也罢，我觉得你还是有自己的那股倔劲儿。我有一回跟张亚东吃饭，说在你这张专辑的制作过程中，你们也有过一些意见不一致的情况。在做专辑的过程中，你是不是还有些感觉挺拧巴的？
朴：是有过意见不一致的时候。早在2001年底我们就一起商量过，他觉得我的歌和声太简单了，他想做得复杂一些，我就不是很同意他的想法。后来他同意我的一些想法了，后来就录得舒服多了。其实我的这张专辑里的音乐理念和他的音乐理念不吻合，但他很宽容，他不会把他做的歌手塑造成他的样子，这是他作为一个特棒的音乐制作人特让人佩服的地方。我还记得做我上一张专辑的时候，录到一半他就不愿意录了，因为他觉得歌不能打动他。这张专辑里先期录的那首广告歌“Colorful Days”改了很多次，改得都有点快伤感情了，他都跟我急了。而这次就完全没有这种情况，这张专辑里的歌能让他一直在这些歌里面。
《音》：怎么评价你和张亚东的合作？
朴：我挺感谢亚东的！那两个月他天天陪着我练，搭时间搭精力搭感情，我晚上还能回家睡觉，可他一夜不睡还要修整我们录的东西，第二天下午我过去了，又得接着帮我录。
《音》：我觉得你现在最起码跟亚东有一点是很相似的，就是你们都不运动。咱们俩再也没法重现当年念大学那会儿在一起踢足球的感觉了，哈哈。
朴：哈哈，是啊，我知道你还一直踢，这挺好的。我现在感觉我的运动基因已经退化了，就像你说得一样，变得跟亚东一样，天天就喜欢猫在家里不运动了，哈哈。其实我跟亚东的接触也不是很多，但他爱学习、爱钻研的精神，值得我学习。去年我慢慢懂得他以前跟我说过的好多话，真的是很有道理，对我很有帮助。
希望能过上精神上游刃有余的生活
《音》：你现在也已经是一个供房供车的城市青年了，这是不是标志着你开始不再自闭，融入了人群？
朴：这种说法有点虚。我供房供车没感到压力，可能是生活比较容易吧。我知道有人说我变得现实了，这两年给我的感觉是，钱是维持一个人正常心态的基础条件，这个时代之所以说它好，就在于特别实际，所有事物的崇高性都在这个商业时代变得很实际。其实我觉得，骨子里我还是有点清高的。
《音》：想过开个人演唱会这事儿吗？
朴：我自己没想过，老宋(宋柯，朴树的经纪人)可能在运作。我对这个的理解还在音乐层面，如果能做的话，我希望能把音乐做得非常丰富。
《音》：你为了宣传这张《生如夏花》，要在几个月内去到全国100个城市做宣传，这样的行程觉得好玩吗？
朴：不好玩，那样的强度能把人整死。但是工作就是工作，因为忙，能让你脑子特简单，我觉得要这样看这个事儿：一是我要工作、要敬业；二是让我能从另外一个角度体验和观察这个世界。
《音》：去那么多的城市宣传专辑，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商品推销吗？而你在做这种“推销”的背景是，你已经在包括MTV亚洲大奖在内的几个音乐颁奖典礼中获得了“内地最佳男歌手”奖项，这似乎标志着你已经成为刘欢和孙楠之后内地原创乐坛新的“天王”级人物，你想过现在自己在歌坛的地位问题吗？
朴：我觉得这要从两个方面看。我这张唱片我希望有人享受，他不用理解我，不用理解我的生活和内心，只要他喜欢并且享受我的音乐，因为音乐是能量的转换。而地位是衡量我工作的机会，我不知道我怎么看自己的地位这个问题，也许可以证明我的事业是成功的吧？比如有人问我宣传唱片是不是太商业了，没错，我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巡回宣传，我就是在推销唱片，这没什么可耻的。我会很职业地工作两年，如果幸运的话，两年后能为自己创造更好的工作条件。其实说白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保护音乐带给我的乐趣。
《音》：以前你说过你的走红“是一个错误”，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后悔不该说那样诋毁音乐的话？
朴：我的走红到底是不是一个错误？过去我是说过“是”。可是我后来渐渐发现，有很多有才华的人都被埋没了，我能够出来，已经是一种幸运了。过去我表了很多态，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当时那样的表态特轻浮。现在我觉得自己不要轻易表态，我不需要姿态。我真得挺幸运的，人活着有乐趣是件挺刺激的事儿，现在别人想怎么捏我都无所谓，我的心是硬的，不能被改变的。另外这几年我也有些生活经历和体验，知道一些方法，懂得怎么维持自己的心态，这个特重要。
《音》：有人说朴树和以前最大的变化就是把眼睛露出来了，以前很少看到你的眼睛。
朴：当时是拒绝和别人交流，我想也是自我保护。现在有点死皮赖脸，怎么舒服怎么来，哈哈。
《音》：你怎么看待歌迷在你心中地位？会跟他们保持朋友式的交往吗？
朴：有一些歌迷我跟他们有朋友式的交往，跟其中几个还打过电话聊天儿。我特别感谢我的歌迷朋友们，说实话我过去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我一直觉得他们触及不到我的内心。但是在我内心特别不好的时候，我上到他们为我做的网站，看到他们给我的留言，觉得特别感动。原来我一直觉得写歌是我想干的事儿，第二是这样可以养活自己，可他们告诉我这些歌改变了他们什么，甚至是改变了很多人的感情和生活轨迹。我非常感谢他们，希望他们都开心，都能好好享受他们的生活。但同时我也不会为他们背上包袱，我觉得一起经历时间，互相看看大家都发生了好大变化，是一件特好玩儿的事情。
《音》：你理想中未来的状态是什么样的？
朴：我希望自己精神上是愉悦的，希望能过上精神上游刃有余的生活，能享受和朋友吃吃喝喝，同时也能尽量满足我的内心世界，享受精神世界的生活。 文/王磊[原载于《音像世界》/20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