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最值得回味的唱片
从古老的世俗康塔塔中挖掘的《阿卡迪亚》
沃尔维克-汤普森/ 珊珊 译
古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中部山区有一片称为阿卡迪亚的地方。牧歌式生活，在古罗马的田园诗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作品中，被描绘成希腊的世外桃源。“女神啊，牧羊人，离开吧……”童声合唱团孩子们淳美的声音把听者带入那静谧祥和的境界。“其实，这些田园意象，这些女神，牧羊人都是表象，作者的真实意图是描写姑娘的胸脯。”安德烈斯·舒尔一脸的坏笑，显得不大正经，“在巴罗克时期，男人们唱歌时经常唱女人的胸脯，甚至整首歌都是围绕这一话题，没有淫秽之意，对少女的爱慕是直意抒怀。但如果今天你在一首流行歌曲中描写你女朋友穿着低胸衣装多么诱人，哎呀，那是找揍!”
舒尔的新唱片《阿卡迪亚》(Arccadia)并不是描述裸者的嬉戏和姑娘的乳房，是18世纪初的几首世俗康塔塔，作者都是罗马阿卡迪亚学院的成员。这些作品都是首次录音，那些活泼可爱的牧羊女虽是惊鸿一瞥，定会让世人难忘。这些尘封已久的康塔塔是怎样被舒尔发现的呢?十二年前，舒尔开始阅读被人们称之为“新时代”的作品，像《圣血与圣杯》这类涉及骑士坦普勒、玫瑰十字会以及各种描写秘密社团的书籍深深吸引了舒尔。其中阿卡迪亚——希腊的世外桃源渐渐成为一个主题构想，使舒尔记忆起卢浮宫中陈列的法国17世纪画家普桑的画作《阿卡迪亚的牧羊人》、《四季》等，萦绕于脑海，挥之不去。而另一个有关世外桃源的古代作品则趣味横生，不同寻常。《And in arcadia I……》(在那世外桃源，我……)这几个字经过一种文字游戏——变位字的方式，就成了《Tego arcadia Dei》(我知晓了上帝的奥秘)。
舒尔联想起他的老师曾经讲过一个当年的作曲家小团体，他们是阿卡迪亚学院的一部分。阿卡迪亚学院创建于17世纪末的罗马，以希腊牧区阿卡迪亚命名，选择潘神的笛子作为徽章，圣婴耶稣作为保护神。它的成员在艺术创作上探求一种更加自然单纯的风格，并以古典文学特别是希腊、罗马的牧歌为楷模。这是在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的鼓励下成立的一个半地下文艺社团,聚集了文学、美术、音乐和哲学领域的年轻有为的精英。作曲家中有科莱利、斯卡拉蒂、亨德尔等。
他们建立了一个论坛，为那些被梵蒂冈禁止的抒情性世俗音乐提供了相互切磋的场所，作曲家也因此有机会写一些人声的世俗康塔塔在此展示。他们的基本目标是创作大量艺术作品，使得古典音乐达到另一个繁荣的黄金时代，风格上追求境界美妙，通常作品建立于理想的田园山水景致，摈弃了以往音乐中过分华丽的装饰因素。
该学院的影响并不仅仅是涉及音乐领域，它也是作家、画家和哲学家聚会的地方，最终各路精英会聚一堂，在艺术领域影响甚大。还有一点令舒尔注意的是这个活力四射的秘密社团热衷于颂扬阿卡迪亚——一个充满虚幻神秘色彩的乌托邦。点点滴滴的预示性的含义渐渐渗透着舒尔的设想：骑士坦普勒、玫瑰十字会、峋山隐修会，还有普桑的画，这一切都像是赋予了魔力的积木，在舒尔的心中搭建了一个引人入胜的宝塔，舒尔开始了寻宝之路。
他找到了曾经是阿卡迪亚学院成员的作曲家名单，把录制这样一张唱片的设想与Decca进行了沟通。Decca对舒尔的建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们找到了亚利桑德罗·波林——被舒尔称之为早期音乐中的印第安那·琼斯的著名学者，他搜集了全欧洲有关阿卡迪亚学院作曲家的资料。四个月后呈现在舒尔面前的是一大堆五花八门的乐谱。在此期间舒尔听了一个意大利巴罗克声乐合唱团——比赞蒂娜学术乐团的一些唱片，其中羽管键琴的演奏者奥托维奥·丹特内也是乐团的指挥，给舒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颇为惊讶的是在现今社会中还有这样一群人花毕生精力沉浸于早期音乐领域。虽然羽管键琴并不是他喜欢的乐器，但舒尔与丹特内的一席谈话，两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一拍即成。丹特内见到这些乐谱相当兴奋，随后他便一头扎进了这些望而生畏的故纸堆里。舒尔的视唱可是弱项，他只好根据作品的旋律来进行判断，或者是否适合自己的嗓音。但是丹特内是读谱的行家里手，他照着谱子想像乐团演奏的效果，他做了许多试验，找寻那些不同凡响的和声音程，到底是富于魅力的，还是乏味的。
经过仔细筛选，只有五首乐曲有幸入选。此时舒尔与丹特内完全相互信任，达到了一种默契，这就意味着可以使这张唱片的音乐产生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如果换了别人舒尔难以想像两个人可以相互毫无保留地坦诚相见。
这张专辑录音地点选在了米兰观众厅，这并不是一个大音乐厅，但是对这种类型音乐演奏非常适合。这类康塔塔原本是在户外演出的，比如在罗马的奥托波尼皇宫的花园里，为类似于聚会的社交活动而演出的。这类康塔塔演出的回响效果适合教堂的自然声响，人们已经习惯于早期音乐在这样环境中演出，但是教堂的自然发声难以控制到恰到好处，演奏的效果不佳，教堂的回声过大，三秒之后音乐的织体就会模糊黯淡。舒尔形容这次录音过程相当愉悦，乐队训练有素，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乐队有这么高的素质，如果录音在早上八点开始，乐手们就会提前到场，做好演奏前的准备工作，这可不是巴罗克音乐乐团的风格。
每一个歌手都非常热衷尽可能保持音乐延长部分的丰满，以此表现音乐的张力，不同的处理显示了不同的演唱个性。“歌手具有极强的能力在有的地方保持声音的紧张度，有的地方声音非常舒展和松弛，你把它们编排在一起，你所听到的整体就是情感与精神的充分表达。所以我尝试各种可能性，至少让A、B、A三段有不同的处理和表达方式。”
对于宣叙调的演唱舒尔认为非常艰难：“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一个巴托莉的专题节目，我特别吃惊，她演唱的宣叙调难度非常大，但是巴托莉做得令人佩服，棒极了。她流利的台词让我自愧不如，可以说她是我的楷模。在现场音乐会上你可以运用肢体动作来辅助表达音乐内容，而唱片则不然，只好用更多富有表情的声音来达到目的，运用更多的呼吸在声音中，使用更多的鼻音和更积极的声音变换各种声音色彩，当我唱到‘我想以死了结’，有时我甚至唱得非常夸张。”
谈到与意大利早期音乐乐团合作演绎意大利作品的感受，舒尔认为通过相互激发学会如何适度的发声。“丹特内经常提出一些建议‘如果你在这个地方音差稍稍长了点，那末你就该早一些进入。’这样的指挥对我帮助很大。 ”
1998年作为高男高音的舒尔在歌剧的演唱事业有了起色，几年间他所取得的成功是有目共睹的，在格林德伯恩歌剧院他饰唱一个被放逐、内心痛苦的罗德琳达，真是可圈可点。对舒尔来说，歌剧的演唱需要对音乐的戏剧性有一个整体构想，这是相当磨练人的。在独唱会上只是那一段饰演一个与故事相关联的角色，但这并不是单向的，歌剧和音乐会的歌唱经验是相互渗透的。
并不是仅仅在音乐上舒尔有了极大的改变，目前他有一个可爱的四岁女儿克拉拉，虽然他已经与克拉拉的妈妈离了婚，但两人仍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舒尔认为这很重要，可以全身心放在演艺事业而无抚养子女的压力。目前他建立了自己的录音工作室，继续他的流行音乐创作。舒尔年轻的时候，曾经出过两张流行音乐的唱片，但都遭到惨败，他仍不甘心准备继续努力，最近有了点眉目，他已经与一位顶级美国音乐制作人商讨录制一张新唱片。
近六年来舒尔在宗教中虔诚的姿态不断地改变着他自己，他是有宗教信仰的人，但是并不是天主教徒，他读了大量的书，阅读《圣血与圣杯》这类的书，竟然使他产生了一种亵渎神灵的感觉而放弃。舒尔认为那是与他美好的世界观相抵触的。但是它却促使舒尔买了所有哈马蒂的手稿本以及托马斯的福音书。现在他手中的书是一本关于富诺斯起源的书。为什么上帝惩罚我们渴望了解生命意义？因为我们对逃避现实的世外桃源无限向往，以此对抗人类被从伊甸园放逐。
舒尔从宗教中领悟到的东西滋养了他的演唱生涯，安东尼·罗利将音乐厅比作一个宇宙空间。舒尔谈到：“我们可以在时空中转换穿梭，瞬间可以到达痛苦的感觉，美妙的体验刹那飞逝，我们在这座殿堂中颂扬人类的神性，艺术的目的就在于提高人们的精神境界。当我演唱这些阿卡迪亚康塔塔，我会发现有些东西非常鲜活，非常震动心灵。”舒尔坦承演唱别的作品时这种感觉并不多见，大多音乐作品有着严肃的面孔，更多的遵循着某种规则。在神秘的世外桃源巡游一番，这些美妙的音符是否揭开了深藏不露、秘而不宣的玄义？音乐中蕴藏着通向世外桃源之路？舒尔笑而不答，知道他也不说。
三联《爱乐》第一期视听会周六举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