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人陶然
读毛尖的散文,有惊艳的感觉,那种灵气,叫人自愧不如。应该很容易便可以猜出,这是一个有才气的人,她的聪明完全流露在她的文字中。怪不得刘绍铭说:“从文字组合出来的毛尖小姐,俏皮、乖巧、风趣、幽默。经营意象,时见匠心。讽喻世情,软硬兼施。”
最近,天地图书出版了由刘绍铭主编的“心影录”散文系列,最新的一本便是毛尖的《慢慢微笑》。这本集子的内容,包括文学、电影和杂记人间事的文章。应该说,这些都是她的强项。说起文学,她出入古今,驰骋中外,旁征博引;谈到电影,穿梭光影,出入画面,眉飞色舞;处处显示出她的修养和气质。
她外语系本科毕业,专攻英语;再拿中文系硕士的资格,在文学上更进一层楼;再以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部博士头衔,回华东师范大学继续执教。但她的最爱,恐怕还是文学和电影。她说:“一年前,我从香港回到上海的时候,最担心的是,去哪里看电影。”(《温暖黑夜的光影》)
她之前出版过一本关于电影的笔记《非常罪非常美》。
表面上她说的是电影,“好像是,人人都迷恋灯光骤然熄灭的那一刻,那一刻就是梦的形状,灵魂出窍,不知今夕何夕。”(《光影岁月匆匆过》)
但实际并非只是电影而已,她说的是时代变迁。
毛尖毕竟在香港生活过,熟悉香港。她知道在香港要吃鱼蛋、蛋挞,要上茶餐厅,这是香港草根最典型的生活:“是真的,你可以说没去过山顶,没去过维多利亚港湾,不知道浅水湾酒店的下午茶味道如何,但是,如果你去了香港,却没上茶餐厅,没食鱼蛋,没吃蛋挞你就太不酷了。”(《香港制造》)在这篇文章里,她谈香港电影,“好像很难想象没有吴宇森徐克的香港会是什么样子,起码,教堂里飞不出洁白的鸽子,周润发会沦为百分百中年男人,黑道不知道怎样拿枪,许多香港人不知道如何打发许多个无聊的日日夜夜。豪哥、小马哥、杰———他们鱼贯而出,左手枪,右手也是枪,每一枪都打在香港人的心坎上,因为你的敌人也已经握枪在手,这是对时间最惊心动魄的体认,快快快!
快快快!吴宇森、徐克的叙事永远激情盎然,每一分钟都有危机,每一分钟都是高潮,直到电影结束。“这是香港枪战片最典型的叙述语言,毛尖用非常简洁的语言一语中的,叫人觉得,是的,这就是香港电影的特色,它真的陪伴了许多香港人的新欢旧梦,一起成长。
她谈文学,有时竟是借题发挥,明明说的是村上春树,笔锋一转,托出的是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者是惯性的滑行;她说:“这样的话读多了以后,我发现自己在课堂上也开始说:”我本人并不喜欢新写实,但是我觉得还是有说一说的必要。‘“”说完我自己吓了一跳,我已经自觉地加入村上宣传队了。“(《新朦胧和村上春树》)类似这样的散文,更以内容的宽厚,令人会心微笑。
刘绍铭说,毛尖的独门武功是,“她可以把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题目搭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你说着,呃,却有本领叫你听得出神。”并举《世界杯,别看董桥》为例。这篇散文确见巧思,令人拍案叫绝;恐怕也只有像毛尖这样的才女才能写得出来。虽然毛尖文字俏皮,但也有情深款款的时候,比方她写张国荣,“四月一日晚上,我打开电视等着他笑嘻嘻地又活过来,黑夜里有无数的人和我一样等着,还有人试图讲笑话,说从前从前愚人节……结结巴巴,终于哭了出来:”哥哥,你不许走!‘“(《纪念张国荣:人生没有你会不同》)人已去,毛尖却喊着:”你不许走!“有点小女孩撒娇的意味,却沉沉地表达了一种无奈无助之情,有痛彻心肺的感觉。
毛尖写人,也非常精彩,精彩在于她的文字控制力极强,恰到好处。如写刘绍铭,“江湖忽忽,刘公子也变成了刘公,却是性情不移,他出门往右,野眼看看,绅心撞撞,地铁里的后生哥后生女,全然不顾刘公思想准备不足,搂定青山不放松,刘公一边感叹乍泄出的地铁春光,一边设计心眼坏坏的情节:一剎车,香吻旁落。”(《半仙刘公》)生活化平民化的刘教授,便活脱脱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学识是后天的积累,而聪敏伶俐是先天的资本;毛尖无疑兼而有之,于是,便读到《慢慢微笑》,我也慢慢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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