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森林》，张错原著，世界知识出版社2004年7月。
或许是现代文学的作品看多了，无论在哪里，那些文字都如影随形，让我时时敏感于它们的存在。在《上海森林》里，我再次嗅到了那些熟悉的文字所特有的气息。别的不说，作者熟读过鲁迅的作品是可以肯定的。
“就算里面有我的影子，也只像是暗夜的飘忽的一闪，不能据此画肖像的。”
“这一年余的不自由的僵硬的我，生活也没什么大变化，照旧是汲汲于一些无聊的事。于无聊的喧嚣沉淀后，深夜回到那个家，默坐于灯阴下，脑子里竟一时空空，仿佛过去全被消灭，消灭的还有将来。“
“近些天说来也怪，在明与暗，醉与醒，快意与彷徨之际，我眼前有时会幻起姬汉的模样，他的皱眉，他的笑眼。想再看得分明些，他却又模糊，瑟缩，逃遁在夜色里。而映在窗前的，也不过几十个星星，冰凉凉的照旧，好像我周遭的一切都不曾有。“
字里行间，你分明能看到鲁迅飘忽如鬼魅一般的影子。文字的仿佛之外，故事上似乎也有所借鉴。明白了说，《上海森林》就是《在酒楼上》和《孤独者》的扩大和现代版：同样把叙述者的“我”与小说的主人公区分开来，采用一种冷眼旁观的叙事姿态；同样挡不住叙述者与主人公之间的复杂交织以至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带着作者自身繁复多面性格的影子；小说的主人公也都是不大得意的小人物，表面上混迹于人群，内里有隐约的坚持而终不免于悲哀的运命。凡此种种。
模仿的痕迹是那么明显，甚至作者自己也忍不住漏出了口风。在小说的196页，林水监评价柔砥说：“他呀，潦倒得像魏连殳，火气大得像张献忠。”———魏连殳？可不是么。接近末尾的时候，又有这样一句话：“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哑健康’朋友：保持缄默，自在前行。———不是前行，是画圈圈。“ ———这个画圈圈的行为可不又是吕纬甫命运的翻版？
所有这些，都可以证明作者是认真读过书的，也是有希望的。
年轻作者的处女作，手法上的稚嫩自然不可避免，但这一点却因小说叙述的那种生活与情感上的近乎残酷的真实而让我们忽略掉了。初出校门的天真懵懂、职场上的起伏沉落、在时而互相猜忌时而互相慰藉中维持的爱情与友谊、生存的艰窘、死亡的创痛、对不知名物事的坚守等等一切，一起上演在大上海这样一个由钢筋水泥构筑的巨大森林中。
小说叙述的调子是缓慢而松弛的，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些沉思默想的意味。思维时时蹦出来，多少于情节有些阻碍。但整个来说，故事的进展还是顺畅自如的。尤其难得的是，富含思想的因子并没有让小说的色调变得灰颓，而是保持了生活的原色，不特别低抑，也不格外敞亮。或者，这也就是我们真实的生活形态。
“我还没有对‘爱’这个字眼感到绝望。这城市好大，于千万人之中，万一还有一个女孩愿意拿真心待我呢？万一有那么一个人呢？只要能等来她的出现，我受过的孤单、委屈、坎坷、穷困，都算不了什么，就是劈头盖脸地再送我一程，我也能勇敢地接受。”小说用这样一段话作为收束，作者依然对“爱”怀有希望，我们读了这部小说，亦当如是。
常丽洁[ 责任编辑：李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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