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秀明是与众不同的，不修边幅中透出一股儒雅英气。
他一头棕黑相间的披肩长发，一副无边透明厚厚的近视镜，身上是百日不变的衣服：外套蟹黄色、内衬宝蓝色的夹克衫。我在两个多月先后五六次的探班中，在浙江横店影视城“江南水乡”、“广州街”等28集电视连续剧《风流戏王》拍摄片场，见到的范秀明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已在北京安家落户的范秀明，原在香港无线电视台供职，执导拍摄的1983版《射雕英雄传》及《天龙八部》、《神雕》等剧奠定了他在武侠导演中的泰斗地位。1990年，他应邀到内地执导《戏说乾隆》、《戏说慈禧》两部电视连续剧，创造了极高的收视率，轰动了内地、港台和东南亚，此后改由他人执导的《戏说乾隆》续集却名不见经传。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后，范秀明导演加盟飞腾公司，连续回内地拍出了《保镖》、《马永贞》、《武林外史》、《流星蝴蝶剑》等一批受观众欢迎的影视作品。2003年，范秀明在横店影视城一鼓作气拍下了《大汉天子2》、《李卫当官2》、《千古风流一坛醋》、《天下有情人之名扬花鼓》、《红罂粟》及目前正在各地电视台热播的《傻王闯天下》等七部电视连续剧，共计210集！
范秀明是敬业的，同时又是平易近人的。在《风流戏王》开机前的接风宴上，他满面春风地和领导、记者、各地赶来的主创人员一一碰杯，并且来者不拒，直喝得面红耳赤。因此，我不得不放弃事先由制片人约好的专访。之后在片场，我总是看他前后左右地忙碌，从清早到午夜甚至次日凌晨，少有空闲，就是中间吃饭也只有短短的半来个小时，有时竟是边吃边拍的，所以几次兴冲冲赶去，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然任务在身，某个炎炎夏日，我终于在片场守侯了一个上午后，冲到他下榻的宾馆，成为他的不速之客。据说，前一天晚上，他拍片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三四点钟才收场，执行导演和副导演不忍心这么早叫他，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但他一见记者来访，依然满面春风地把我让进房间，愉快地接受了我的专访。
他看上去精力充沛，充满活力。面对记者的提问，他用那种一听就让人颇感亲切的港台腔普通话侃侃而谈，没有一丝一毫的厌烦和自以为是，谦虚，平和，自然，热情。
戏说未尝不可
记者：历史上的李渔，你以前熟悉吗？
范秀明：以前不熟悉。是接了这部戏以后，我跟编剧谈，后来也向一些人了解，才知道他是中国的莎士比亚，是现在很多戏剧的起源，很多名剧都是他创作的。
记者：看过他的传记和著作吗？
范秀明：没有。(我对他的认识)就都在剧本上，剧本对他的描述蛮清楚的。
记者：剧本上有很大的一部分是戏说的，你是怎么看的？
范秀明：李渔跟李香君历史上本来是不搭界的，剧本里面让他们搭在一起，可能是作者想加强娱乐性，还有增加一些比较浪漫的元素。也许，李渔本身也有一些爱情故事，只是观众可能不太清楚，可是观众都比较感兴趣，可能作者的心态就是从这方面去想，因此就加进了很多戏说的成份，那我觉得也未尝不可，因为这个戏的定位是比较娱乐性的，注重商业性。当然，像拍这种戏，你弄得很艺术也可以，很真实很历史很正统地去拍、去做出来，可能成为一个蛮有艺术性的东西。但我想，投资方的心态还是希望把它拍成娱乐性的、商业性比较强的片子。所以，最后落实时还是戏说性比较浓的。
我们没有刻意去表达“风流”
记者：你怎样确定李渔在《风流戏王》中的风格？
范秀明：风流、潇洒、幽默，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他本来是一个明末的人，改朝换代了，他怎样在这个新的朝代，把他的喜好融进他的戏里。这这本戏里，人是比较乐观的，不会将他定位在一个很严肃的戏剧大师上。他跟平常人一样，还多点幽默感，有一些喜剧的成份在里面。
记者：《风流戏王》，你怎么来体现“风流”？
范秀明：这本戏里用了不少女孩子的角色：李渔的徒弟，还有从皇宫跑出来的格格，慕他的名来学戏的，包括李香君。他的好几段戏都是穿插在几个女人之间的，他蛮潇洒，又有才华，这些女人一接触之下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在整个感觉上都体现了他的风流倜傥。戏里有几条爱情线，他是风流不下流的那种感觉，他对每一个女人都有他不同的做法，他不会去欺骗她们，比如说你想来学戏，他会好好地教导，然后还会教很多做人的道理。他是一个蛮完美的人。
记者：“风流”，除了刚才讲的情感方面的，还有没有通过其他人和事予以体现？比如，对他的戏班子怎样来体现“风流”两个字？
范秀明：我们没有刻意去表达“风流”。比如说他拍一些戏如《金瓶梅》、《玉蒲团》等，我们也淡淡地带过，用说话的方式带过，不刻意去刻画。
我特别喜欢科幻片
记者：你从《射雕》开始一直到现在，二十多年了，一直拍的是电视剧吗？
范秀明：电影也有拍，香港那边拍过五六部电影。
记者：你觉得拍电影和拍电视之间有什么异同？
范秀明：我觉得，题材和你要表达的东西有很大的不同。电影时间比较短， 90分钟要去说一个故事，没有太多的篇幅让你展开，重点必须说得很有技巧。意境、手法、节奏，都有一些区别，技术上我觉得大同小异。
记者：一个题材给你选择的话，你是怎么判断适合电视还是电影？
范秀明：电影跟电视的观众可能不一样吧。电视观众可能是普及一点，不管老小都要顾及到，说的东西理解难度不能太高，所以必须要比较简单的、清清楚楚的，题材最好是通俗一点的，老少咸宜。看电影的是一些真的喜欢看电影的人，年轻人，一些比较有知识的人，学问比较丰富的，他们比较喜欢去探讨一些，看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电影的题材可以多元化，可以做一些恐怖片、科幻片，很多类型的题材你都可以去尝试，都有它的可看性。
记者：你自己更倾向于哪一种？拍过哪些题材？
范秀明：我倾向于科幻题材，没有拍过，可是我特别喜欢。但在港台和内地，拍科幻片目前来说在人才、技术和资金上，我觉得还是有一定的困难，还有差距。
记者：在我看来，你的电视剧的影响大大超过了电影？
范秀明：也许吧。
导演应该培养新人
记者：你觉得一部电影或电视剧的成功，是编剧重要还是导演的发挥更重要？
范秀明：一样重要。我曾经拍过一些剧本很差劲的戏，经过拍摄手法、演员表演等方面的努力，观众也觉得蛮好看的。剧本好，导演不好，拍摄不好，但演员表演蛮到位的话，观众还是会喜欢看的；如果导演好，可能这个戏会更成功，会更好看，锦上添花。如果都不好的话，这个戏肯定是不行的，肯定没法看。
记者：你喜欢用新人还是名演员？
范秀明：我喜欢两样都搭配上。如果纯用新人的话，由于经验不足，有很多东西他不能表达出来，需要时间磨练。现在拍电影电视蛮紧凑的，可能不允许这样子。如果用一些有经验的、一些名演员，大家做起来会比较顺畅。但如果一个新人都不用的话，观众也会看腻了。每年拍这么多电影剧，我觉得也应该培养一些新的人出来。
宁静蛮适合演李香君
记者：《风流戏王》中的焦恩俊、宁静饰演的角色是你定的，还是投资方定的？
范秀明：投资方先提出来，然后大家共同研究，遴选适合这部戏的人，会预选好几个，考虑档期、考虑是否合适，最后才确定的。
记者：李香君是一个江南女子，有人认为宁静并不合适？你怎么看？
范秀明：我倒反而觉得她蛮合适的，或者说内地的一些女演员，以她的外形、她的戏路很适合演这个戏，因为戏里面的李香君是一个成熟的女性，不是刚出茅庐的李香君，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事情、看破红尘的人。
记者：是你极力推荐的吗？
范秀明：是的。当时我一看这剧本，说谁演李香君最好，我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宁静。内地有很多演员，你说要成熟，要有内涵，外型啊什么，还是她吧。
记者：你以前跟她有过合作吗？
范秀明：有。《大汉天子2》。
当演员得有天赋
记者：《大汉天子》播放之前，像演员黄晓明并不怎么出名，就这么一部剧把他捧红了。你觉得这里面导演的作用更大呢，还是演员自身的条件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范秀明：黄晓明很努力的。他刚出道的时候，第一个戏也是我找他演的，电视电影，那时候他刚从电影学院出来，我们觉得他外形不错，虽然戏演得不好，但我们是看好他的。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很努力，回去买了很多港台的电视剧，天天看，吸收人家表演上的长处，我跟他成了朋友。他有今天，他的演技跟以前很不一样，也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我们在拍摄的时候也帮了他很多忙，在镜头方面跟他说一些戏的表达，他也慢慢可以做得到。
记者：你觉得一个演员天赋重要还是后天的努力重要？像你，二十几年导演下来了，你初看一个演员，能否判断他有多少的潜力可挖？
范秀明：有些演员，你一拍就知道他很有天赋，因为他很有感觉的，你跟他接触一两次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是最好的。如果先天的天赋再加上后天的努力，他会越演越好，到最后他的演技肯定是很成熟的。如果一个人没有什么天赋，仅仅靠后天努力的话，也是可以的，但他最后能够达到的境界、取得的成绩不会很高、很大。我觉得，天赋还是比较重要的。
记者：现在当演员的有两种，一种是学院里出来的，还有一种主要靠天赋或后天的努力，你觉得哪一种更容易成为明星？
范秀明：比如说，从学院出来的，他本身可能就有那个天赋，他没这个天赋的话，可能不会去读书；也有小部分，他可能是想做个明星梦。我觉得，能进那个演艺学院的，将来冒尖的肯定比后一种有优势。包括陈道明，王刚、刘晓庆这些名演员，从小都是很有天赋的，虽然他们没进戏剧学院，但他们的成就是很高的。从我们内地来说，进学校这样的一个途径应该是对的。加深理论修养和对整个社会的认识，学问丰富了，对你人生的体验也是一个帮助。人生体验多了，演技就会比一般的人不一样的，那肯定是好事。
拍电视要摸准老百姓的心态
记者：我看你的电视剧跟别的港台剧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尽管不少电视有戏说的成分，但你还是拍得很艺术。这一点更接近内地导演的风格。
范秀明：因为我想我既然来内地发展，我就不可能完全脱离内地的文化，要摸准内地老百姓的心态。我看过很多内地的电视剧，有好多戏拍得不错，很有感觉，也很有味道。也许在镜头运用方面没有那么灵活，在故事上、在很多布景道具方面都很好，就是很认真，这一点我是很佩服的。港台那些电视剧就做不到这一点，也许我们思考上比较灵活，拍摄得比较快，镜头方面动作比较灵活一点，我们接触外国的片子比较多。有些戏你如果纯港台的，内地观众不见得每个都喜欢看。我借鉴内地导演的成功经验，将两种手法综合起来，现在看起来还是可以的，观众也是会慢慢接受的。然后，保持内地的一些风格，让观众看起来有点亲切感。我还会一步步地改进更多的东西。
现在还没有拍《射雕》的打算
记者：有一种说法，你对后来中央电视台投拍的《射雕英雄传》不太满意。你准备重拍？
范秀明：我也不是对它不满意，其实有很多方面很不错，技术、技巧、制作比以前好，布景、灯光、摄影等方面的确比以前精致，武打方面也有一套。我觉得它不好的是选角不是太理想，在剧本改编上太注重原著，不够紧凑。我觉得，拍一部电视剧把小说所有的东西都搬上去不见的很好，应该将小说的精华集中在一起，表现出来，观众看得也会更过瘾。如果镜头里描述的东西太多，观众就会感到很累。小说用几百字，可能镜头用一两个画面就表达出来了，如果你用很多画面表达就会很闷。在选角上，男女主角不太理想。像李亚鹏演的郭靖，外形不像，感觉不对，我们感觉郭靖应该是很谦和老实的，李亚鹏给人感觉有点“滑头”，假装老实，有些做作。
记者：那么，你估计什么时候重拍呢？
范秀明：目前还没有。观众(对中央电视台拍的《射雕》)太熟悉，现在拍没有新鲜感，突破不了。过三五年拍可能会好一些，那样也会更有意义。
我喜欢操守好的、敬业的演员
记者：作为一个长期在内地拍片的香港导演，你觉得内地演员和港台演员有什么区别？
范秀明：没有太大的区别，表演上区别不大。港台演员和导演节奏快，但也可以演得拍得很细腻。他们在职业操守、艺术看法上有自己的见解。总的看，他们很敬业，这方面内地演员好像没有港台演员好。
记者：你更愿意与谁合作？
范秀明：我喜欢操守好的、敬业的演员，不管他是内地的还是港台的都一样。时报记者 黄一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