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飞廉的村庄》
作者：舒飞廉
版本：华夏出版社2004年5月
定价：18.00元
“那些鸡鸭鹅、南瓜瓠子啊，那些木锨连枷水车啊，那些也曾深深打动过自己的寒霜白露午夜月光啊，还有长在村头田畈间《诗经》里歌颂过的花草树木啊……”一本回忆村庄的散文集，出版前曾张贴于天涯网络社区“闲闲书话”版面。
其实，早就在天涯社区看过电子版，没跟帖，一直把惊叹压在心里。由于是共同历经的南方之事，所以，读了，可亲，可暖。它一直在那里潜伏着，像一本用过的小学语文课本，被妈妈压在腌了萝卜的菜坛上，上面又盖了一块大青石，大青石底下是一片萎顿铭黄的枯荷。
我们业已住进城里，一住经年。偶尔，失意之时，当身躯漂浮于夜晚的水上，把自己的一颗心退到无路可退时，恍惚间，便想起乡下的事情来。那么苦的事情，隔了岁月再往回走，到底不同。所有的事情都成了腌菜坛口上干枯的荷叶，虽则往昔不再，可是，为什么那些苦事情却偏偏在舒飞廉的笔下青青如碧？
重新读纸版的村庄，与电子版有一些不同。阅读电子版，是被迫追赶着回忆，手里拿一根竹棍子，雨天赶牛般，深一脚，浅一脚，一段一段地捱。而重读纸版，则是陷溺了。心，沉下来，荷衣把整个身子慢慢偎入文字的水里，只留一张嘴在水面呼吸。那些鸡鸭鹅、南瓜瓠子啊，那些木锨连枷水车啊，那些也曾深深打动过自己的寒霜白露午夜月光啊，还有长在村头田畈间《诗经》里歌颂过的花草树木啊……它们整整齐齐排了队，跑过来，直撞个满怀，让人激动难言。每一篇均是那么短，仿佛匆匆开了头，便煞了尾，简直有《思旧赋》的味道。
每个字，每个句子，每个段落，均藏有心思。每一篇里的万千气象，均浓缩至五六百字的样子，真是得了道。围棋里有“长考”，而他所用的笔法分明就是长考。一个字，一枚棋子，在“啪”一声落下之前，历经了多少跋涉呢？“秋风真是非常的厉害，赶走蚊蝇，让蝉闭上嘴巴，一件一件地在我们身上添衣裳。了不起啊。”“桃花晴天好看，梨花雨天好看，真的是像小丫头们在那里扎成一堆哭泣。”
这亦是冷笔，放在小说里，应叫零度叙事吧，声色不动，所有的抒情均隐于白描里。这种笔法汪曾祺最是拿手。把舒飞廉的村庄读完，又准备去到书柜里翻汪老的《蒲桥集》出来重温。
秋风白露，寒霜大雪，云雾雷电……原本，它们一直都未曾离去，一直默默藏在某个地方，像不忍碰触的伤痛，等着我们内心宁静的时候去想起，去缅怀。内心的宁静，也是内心的最大完美了吧。
最后一篇的“天涯结语”，可以当“后记”读。最后，作者说：朋友们读过，好像被南风撞了一下脸，然后就忙去吧。“然后就忙去吧”，这几个字，我怎么读出了哀伤之情？好比，躺在病床上，友人来探，最后我说：你忙去吧，我没事的。说着，将头撇过去，流了泪。
就是昨天，我还在日记里写：若人一辈子，只对付活着这一件事，该是多么好啊。一个人，在这世上，若做到不哀不伤，谈何容易？活着的难处是，不仅仅要对付活着这一件事，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对付。生活着，不仅仅是读书或者缅怀，它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且让我们各自珍重吧。所以，舒飞廉说：然后就忙去吧。他的村庄，一直在那里；我们的村庄，也一直在。
书评人钱红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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