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然而在我的家乡,八月十五、十六往往是阴天或者雨天,无月可赏。但爸妈单位的假照放,一家团聚的时间是有的,天气实在凉爽,月饼也已经准备好。爸便拿出他那被茶叶浸泡好些年的紫砂壶,泡一壶好茶,将一家子的四个细瓷小杯倒满,再摆出一副主持大局的面孔对我和哥说:出个对联给你们对吧,对上了的可以吃最大的那块月饼。
现在想起来,爸出的上联我已经记不清了,多半是应景之句。却记得自己不懂装懂,
为了想要博得爸的一句夸赞,闹出不少笑话来。
好些年如此,不看月的中秋节有不看月的乐趣与回味。我渐渐长大,出门求学,每年中秋不复有机会在家。不在爸妈身边,我的某些心态也悄悄有了质的变化。
那次妈如往常一样,拎着一袋食物来看我。她把一块月饼从袋子里拿出来,是那种小食品店里才有的黄色包装纸包着。打开一看,一块碗口大的酥皮月饼,并且酥皮已经被压破,看上去狼狈而低档。
我那时不懂得月饼分苏式和广式两种,而一直以为模压的月饼精致,是城里人吃的,酥皮的月饼劣等,乡下人才吃的。我的眼泪便先涌了上来,低声问妈,怎么给我弄了这个东西来?妈微笑着回答我:“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月饼上的酥皮嘛……”“那时候穷,现在谁还吃这个!”妈一怔,嘴唇轻轻地挣扎了几下,终于什么也没说。
我永远不会知道妈是否知道我开始变得虚荣了,我也不知道她最终是否消化了我对她的伤害。总之,从此中秋节再无任何的仪式,月饼每年每度放在柜子上,谁想吃谁去拿。
直到大学三年级时,全班出门实习到江浙沪,看到各种小店与超市的门口都放着一个烤饼的炉子,上面摆着无数个迷你的酥皮月饼,上面还写着红字或画着红色福纹,旁边竖着牌子:“苏式月饼,一元一个”,才终于知道我曾经不仅仅是虚荣,还有简直让我无地自容的无知。
爸妈都渐渐老去,越来越显得老式——他们喜欢在每一个我幼年时家乡过的阴历节日里打电话给我。
那么中秋呢?这么多年过去,中秋这样一个节日,爸妈该盼着给我打电话了吧?或者,他们在期盼着我们一家如我小时候一般聚在一起,虽然不再对对联,却可以聊天,说几句如意吉祥的话,祝大家都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不能面对面地说,那么写一封信也好。什么都在纸上,说什么都是祝福。
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