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特
女儿十岁了。这些年孩子过生日时,我都要拿出一盘十年前的音乐磁带给她听。女儿知道这是一盘她没出生时就听的音乐。暖色的烛光映着每个人的脸,我们静静地沉浸在旋律中,然后吹蜡烛切蛋糕。
女儿是十年前在德国慕尼黑出生的。那时我夫人正在慕尼黑大学留学,我们在奥林匹克村的学生城居住了四年。结交了很多在学生城居住的朋友。我们最好的朋友里,有一对来自台湾的夫妻,女主人名叫万淑怡,她性情温和,皮肤白净,短发,高个。虽说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但她仍在大学读书。她的小女儿也是在慕尼黑出生的,比我们女儿大一岁。淑怡的丈夫是位雅致斯文的人,能弹一手漂亮的吉他,他在慕尼黑读神学博士。这是一个温馨的四口之家。
记得我爱人怀孕期间,一天淑怡怀抱着刚满一岁的孩子来到我们住处。特意送给我们一盘音乐磁带。她说这音乐能带给胎儿灵性,生长的会更好。她把磁带放入录音机。屋里充满了柴可夫斯基的《摇篮曲》,舒伯特的《鳟鱼》、《圣母颂》、《小夜曲》,这音乐传递出来的是无尽的温暖和安详,似乎每个乐句都在轻柔地抚摸着你的身心,而那些轻快跳跃着的节奏,又是怎样地令人舒适和愉悦啊。这里有真主的关爱,让我们一起为音乐感动,也让我们的孩子为音乐感动。音乐是灵魂的乳汁,真的是。
确实,在我女儿尚未降生时,“灵魂的乳汁”已开始滋养妻子腹中的胎儿了。挺神,一放这磁带,腹中的孩子就开始动来动去。妻子肚子上一会儿这儿起个包,一会儿那儿又凸鼓了起来。这不正是胎儿在音乐中的玩耍和舞蹈吗?更神的是,差一个月到临产期了,腹中的孩子一直是脚朝下头朝上,我们很焦急。可是,只放了几天淑怡送的音乐带,孩子竟神奇地掉转了头脚。这不能不说是音乐的力量,是灵魂乳汁的作用。
淑怡再来我们这儿时,我们也把从国内带来的中国民歌的CD盘放给她,一同欣赏。听到《阿里山的姑娘》时,抱着孩子的淑怡美滋滋地随节奏晃着头,还轻轻地跟随哼唱。
1994年6月15日,我们的女儿在慕尼黑顺利降生了。从医院回家后,孩子再不用隔着母亲肚皮听音乐了,她与音乐的接触不再是间接的了。从哺乳、睡觉、玩耍、连换尿不湿时,这音乐磁带都在陪伴孩子。
淑怡一家和我们都是天主教友。我们曾多次与许多中国同胞一同去教堂作礼拜。每次去,淑怡的神学博士丈夫都带着吉他。在神父陈述一番道理并向大家祝福祈祷后,轻盈动听的吉他声便回响起来。然后我们与神父一同手捧唱诗本,随吉他的伴奏开始了深情的合唱。没有管风琴混厚的合声与宏大的气韵,而吉他声却如清澈的溪流,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碰撞并融化着我们的心。这圣洁而纯真的礼赞在吉他的引导和衬托下,净化感动着人们的身心。那一刻,心平静得像镜子般的湖面,悠然得如蓝天飘浮的云。我们用心灵感知着音乐与合唱,感知着爱……
我女儿一岁时,淑怡与她先生都完成了学业,他们回台湾了。回想起与他们依依惜别时的情景我们就很难过。转眼间我们分别十年了。回国后我们一直思念着他们一家。我一直留存着那盘被淑怡称为灵魂的乳汁的磁带。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了的缘故,这磁带听到一处时总要卡住,令我十分心疼。后来我把卡住的地方剪开又用胶条精心地贴好,音乐竟然又如从前那样流畅悠扬了。
现在,淑怡与她先生大概在台北的大学任教。他们的两个孩子一个应上中学了,一个该上小学三年级了吧。真想邮寄给他们一盘祖国大陆的民歌光盘,那里不但有《阿里山的姑娘》,还有中国的《摇篮曲》呢。听这些歌时,我们一定会回想起在慕尼黑学生城那段美好难望的往事。
我们多么希望这小小邮件的传递,会早一天如我修复了的音乐磁带,不再卡住,早一天地能够通达、通畅啊!
因为,我们真的是那样想念他们一家……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11月02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