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得到梁弘志离去的消息,当时还一楞。在我的印象里他好像比罗大佑要小些,都是从台湾新民歌运动中走出来的音乐人。近50岁的罗大佑还在弓着腰唱四处唱他的“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而几乎与梁弘志同时代的李宗盛早早谢了顶,在维持着他婚姻的“真相”。还有蔡琴、苏芮、齐秦,他们老了,我们也已不再年轻。再听他们的歌,不知道是在为音乐所打动,还是为我们而伤逝。
我对梁弘志不熟,歌倒是听了不少,有不少歌在随便一个街巷就能耳闻得到。现在想想,他的歌也是在伴着课间十分钟偶尔安静的操场,春游归来时正集体昏昏欲睡的大客车里,抑或一年的最后一天,一个怯生生的男生举着麦克风,唱着“读你千遍也不厌倦”。那是个疯狂听歌,又疯狂找歌的年代,一首好歌能让我们听很长时间,长到我们以为可以听一辈子。那时只是听着,不知道后面还有那样的一双手,像梁弘志这样的创作者还有像李寿全、翁孝良、殷文绮、纽大可等。听说梁弘志也唱过歌的,我听过的只有一首叫《匆匆别后》,他的嗓音像他的词曲一样,清淡的很,像极了那个无风不起来的青葱岁月。他唱道:“时光匆匆,又过了60分钟。欢乐声中,我们又要分手。拜拜哟,好朋友。不管你坐在那个角落,盼望你别后,多珍重。”
等我们不再用卡带反录一首歌时,仅用耳朵扒下每一句歌词,抄在那花里胡哨的日记本上时。听歌的方式和方向都有所偏移时,我们几乎忘了还有这样的歌,还有梁弘志这样的人为我们写歌。今年,我和几个伙伴去爬百里峡,我们拾级而上,我们自以为我们能豪不费力地登上山顶。爬到后来,我们知道我们的脚已不长在我们身上,是什么在使我们继续迈动我们的身躯。凉风习习,心中却是一片空茫,只知道,才有达到山顶,才不辜负这次难得的旅行。这时,山谷里响起了一首又一首老歌,我们听到了不知是谁在唱《驿动的心》,肯定不是姜育恒,但那时那个年代的声音,一首好歌会被国内很多歌手翻唱,并出现在各式名目繁多的卡式盒带上。我们忽略了歌声,只被那熟悉的旋律而停下了如铅般沉重的脚步。“路过的人,我早已忘记;经过的事,已随风而去;驿动的心,已渐渐平;疲惫的我,是否有缘,和你相依。”这歌声使我们无语,而百里峡的天空却异乎寻常的湛蓝。歌声结束,我们才互相询问,这歌叫什么名字。就像写字时,遇到一个熟字,却怎么也写不出来。这歌在我们的脑海里,沉睡的时间太长了。是的,梁弘志的匆匆别后,对我而言,最大的意义莫过于唤醒了我曾经蓬勃的记忆,这记忆与梁弘志有关,也与白发的先生、漂亮的女生有关。
今天,我在某艺术院校门口,见到一个女孩,我们有两年没见了,没有通过电话,也没有在网上相聚过。想起两年前熟稔之时,随便一个电话,她就准时准点,高挑而明亮地跑来了。她现在头发蓄长了,手上夹着一根雪白的香烟,她两年前不会吸烟,现在还是不会。我都认不出她来了,她在人堆里依旧显眼,但已有点冷硬。我大声叫了她的名字,她跑过来了。她不再是那个容易兴奋的姑娘了,她没有以前那样清彻了。她和我说了几句话,又匆匆而去。她走后,我心不在焉地陷在一种不轻不重不急不缓,该死的情绪里。按理说,她是很年轻的,可她偏偏不愿意年轻。回到办公室,我和我的同事说起梁弘志,说起搞音乐的,都容易早殇。莫扎特、肖邦、舒伯特。还有聂耳,最让我们心痛的还是黄家驹、张雨生、陈百强、以及去年的张国荣和梅艳芳。实际上,我没有加入谈话,我在听《匆匆别后》,我在想我和那个女孩很可能会落得一个“匆匆别后”的下场,还有其他人,其他事,都会是这样。(赛人/文)